偏生那白貓不肯安生,又猛地從小皇帝的手臂裏竄了下去,跳入雪中,快速的朝御花園方向跑去了。
“貓!貓!”
小皇帝九六提着龍袍,滿面着急,趕緊邁着小腿追了上去。
“皇上,你慢點。”
別看人小腿短,可跑起來卻跟只老鼠似的,竄得極快,一深一淺的腳印排排的凹在雪裏。
太監們也緊跟在其身後,惶恐萬分。
應是大雪天,白貓的膚色融於其中,一個不仔細就能跟丟了,好在小皇帝跑得快,跟的也夠緊,一路追到了御花園的那座亭子外。
風颳起亭中的紗簾,輕拂飄揚,一股香味從裏溢出,白貓也順勢間鑽了進去。
“喵~”
小皇帝登時便愣在原地,瞪着銅鑼般大大的眼睛看着紗簾後的人,提着龍袍的手一鬆,小身板往下彎去,規規矩矩的請安道:“孫兒參見皇祖母。”
完全沒了方纔那任性天然的模樣。
太皇太后正坐在裏頭,那隻白貓跳到她的腿上,腦袋蹭了蹭,軟小的身子熱度不減,反倒更燙了,那精白的毛髮上似乎都散發出了一股被灼燒的味道,但很快就被周圍的那股香味掩去。
“喵~”
太皇太后摸着它的腦袋,同外面的小皇帝說:“皇上進來吧。”
小皇帝有些遲疑,皺了皺眉,錚亮的眼睛裏帶着稍稍的怕意,遲遲沒有往裏去。
直到外頭的太監喊了一聲:“皇上?太皇太后請您進去。”
他啄啄腦袋“嗯”了一聲,這才提着小龍袍巍巍顫顫的走了進去,與外頭不一樣,裏面生着爐子,暖烘烘的,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行至太皇太后跟前,又伏身請了個安。
乖巧的很!
太皇太后雖上了點年紀,但因保養的好,整個人看上去皮膚甚好,尤其是那雙眼睛,似有妙齡少女般的水靈之氣,當中又生了一絲威嚴。一身紫色淡花袍,頭頂金釵銀飾,一行一動間都盡顯雍容華貴。
“皇上應當在御書房裏讀書,怎麼跑到這來了?”
小皇帝低垂着眉目不好看她,只將視線落在那隻白貓身上,輕聲細語的回道:“貓跑了,孫兒出來找貓的。”
“哀家讓它陪着皇上讀書,平時也都是乖乖的,今日怎麼會跑了呢?”
“不知。”
“定是皇上坐不安生,它才跑出來的。”太皇太后的聲調揚了一度。
小皇帝怯生生的,眼睛耷拉着,慌忙解釋:“不是的,孫兒很認真的聽太傅授課,沒有別的心思。”
他自小就在太皇太后身邊長大,一行一眼都在其眼皮子底下,不敢造作胡來,更不敢言行有虧,心底扎着的敬畏和駭意,像是與生俱來的!
“皇上乃是萬民之主,定要用心識得德學,大唐的江山社稷可都攥在你手裏。”
“是!”
“行了,趕緊回御書房去吧。”
小皇帝本要應下,卻有捨不得那隻小白貓,嘴巴張張合合,半晌也沒吱出聲。
小皇帝用力道:“喜歡。”
“這貓跟了哀家很多年,是個忠心的傢伙,皇上若真是喜歡,往後便讓它時刻陪着你也罷。”
“真的?”小皇帝又驚又喜的擡起腦袋。
太皇太后的玉手仍在白貓的腦袋上的輕撫着,垂下目光道:“往後你就跟在皇上身邊,記住,切不可在往外跑了。”
“喵~”
如聽懂了人話那般。
接着,白貓竄到了地上的,再縱身一躍,跳入小皇帝的懷裏,乖乖的窩着不動。
小皇帝心底歡喜得厲害,緊緊的抱着不願撒手,生怕它又跑了,爾後彎了彎身子:“孫兒告退。”
太監們在外頭等候,迎着他回了御書房。
太皇太后起身,由宮女攙扶着出了亭子,不知何時竟又下起了雪。
雪花密密麻麻,隨着冬風瑟瑟的飄着。
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口中輕念道:“秦蘇?秦蘇……”
畫面一轉,九年前,也是寒風瑟瑟,大雪紛飛的天。
御花園中的花一夜間盛開,百花齊放,滿園“春色”,不止宮中,乃至整個大唐都轟動了。
當年還只是太后的她爲了一睹“春色”,乘着鳳駕到了園中賞花,不曾想懷中那隻白貓突然跳了下去,眼看着就要竄進花叢中,一隻大手及時攔下,將貓抱起。
“喵~”
貓掙扎了幾下後便安靜下來。
只見那青衣男子將貓交給一名宮女,爾後俯身跪道:“臣參加太后。”
宮女將貓重新遞到她懷中,她輕輕一瞥地上跪着的男子:“起來吧。”
“謝太后。”
男子俯身而起,仍躬身低頭,連衣袍上的雪都沒有拂去。
她問道:“你是何人?怎會出現在園中?”
男子拱手:“臣是宮中的畫師,此次得了聖旨入宮,專畫園中之景。”
“哦,原來你就是此次新入宮來的畫師啊!難怪會這般穿着在園中走動。”她眉眼輕輕一勾,因坐在鳳架上,只能看到男子束於頭頂的髮髻和高高的鼻樑,緩時,下頜微揚,低眉看向自己懷中的白貓,問了句,“哀家的貓好看嗎?”
男子始終未擡頭半寸,雙手附於兩側,回道:“太后的貓自是好看。”
“哪裏好看?”
男子臨危不亂,冷靜回答:“俗物本無質,乃生於在此,然得恩澤,便是貴。”
“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說的哀家很是開心。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將身子再次放低了些:“臣叫秦蘇。”
秦蘇!
“秦蘇?倒是個好名字。”她輕而一笑,便由人擡着自己走了。
只此一面,並無其他!
甚至她連那個叫秦蘇的人長什麼樣子都沒有瞧清楚。
畫面一點一點散去。
她望着眼前茫茫大雪,嘆了一聲氣:“真是沒想到,愛家竟然曾經見過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都九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