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個不起眼的點,他都能琢磨半天。
宋幾聽他這樣一說,眉頭緊鎖,心中暗暗琢磨起來,神色嚴峻道:“你這一說,我也覺得有些不九六對勁了!秦蘇和易將軍顯然都不怎麼願意提起薛止這個人,甚至話裏還有所保留,最主要的是,他們既然都認識,可易將軍對秦蘇是嫌疑犯的事完全不上心,種種表現都太冷靜淡定了!恐怕真的像你說的,這件事不簡單,他們肯定還有什麼沒有說。”
苦惱!
杜班石想了想:“會是什麼?”
“秦蘇是個頑劣,軟硬不喫,就算撬開他的嘴也未必能吐出一個字來。那位易將軍就更別說了,對人對事極其冷淡,剛纔我們要是再問下去,他怕是不止轟我們走這麼簡單,差點要跟我們動武了。”
”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杜班石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太傅府的牌匾,短暫沉默後,道,“我們必須儘快查清楚薛止究竟是死是活?那些畫到底是燒了?還是沒燒?”
“我的人已經去查了。”
“恐怕大人的人根本查不出什麼來。”
“聽你這意思,是小看我金吾衛的能力?”宋幾不悅。
杜班石瞄了他一眼,轉身走去,頭也不回道:“現在我只相信我自己。”
靠人不靠己!
若不是他發現秦蘇有異,也不會查到原來秦蘇與這件案子有關,更不會問出“薛止”!
宋几几步追上他,語氣硬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前大理寺卿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兩人槓上了!
每次都說不上幾句安穩話就要互相嗆起來。
倒是也習慣了。
他們踩着積雪走到栓馬的地方,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易軒在杜班石和宋幾離開後,久久坐在廳中不動。
目光遊離,似乎在想些什麼?
直到小廝重新上了一杯熱茶,小聲道:“少爺?”
沒有應答。
“少爺,你沒事吧?”
易軒回神過來,擺手示意他下去。
小廝不敢多言,將原先杜班石和宋幾還沒喝完的兩杯茶一塊端走了。
大雪在今早就停了,但庭院裏還沒來得及清掃,此時積雪堆得厚厚一層,泛着白色晶瑩的光,刺得人眼睛有些繚亂。
易軒起身出了大廳,走到院中那棵掛滿冰條的大樹下。
風從樹梢裏瘋狂掠過,吹得冰條左右搖晃,碰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亦或是相撞時直接斷裂掉落,深陷到雪地裏,鑿出了一個個深深淺淺的“坑窪”。
他負手而立,目光凝視在眼前這顆參天大樹。
思緒飛躍,漸漸回憶起了很多年前……
那年,大唐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整個長安城凝白了。
也是在那一年,宮中御花園裏的花在盛冬時刻一夜之間全部綻放。
滿園“春色”,寓意吉祥。
先皇大喜,下令召天下巧手畫師入宮作畫,皇文書很快便下達至各府各州,無數畫師進入長安,只望入宮成爲御用畫師,名揚青史,但能入宮的寥寥無幾……
直到有一日,有人上門送了他一副畫——《雨衣燈》。
他當時就被畫中的景象吸引了。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名家描繪過長安玉清湖邊的彩燈節之景,但卻不抵這幅《雨衣燈》描繪得動人。真切到指尖觸碰在畫上時就好像自己置身在玉清湖邊,涼風拂來,湖面蕩起一圈圈漣漪,水中倒影着漫天遊升的孔明燈,將如墨水潑過的黑夜映照得絢爛璀璨,此番此景,如在眼前。
他心爲所動,將這幅畫留下了。
可奇怪的是,畫上沒有落印,也沒有注字。
經過幾番周折,他才終於得知這幅《雨衣燈》是秦蘇和薛止二人在趕路途中的茶攤上隨手所畫,然後贈予給了一名牽着老牛的老漢,老漢因爲家境貧困,故而將畫典賣了出去,經過數人之手,最後落到了易軒手中。
正巧,先皇因爲御花園的吉兆在廣召巧手畫師入宮,他便作爲伯樂將畫呈了上去。
先皇見到那副畫時甚是心喜,立刻下令將秦蘇與薛止召入長安,進宮作畫。
至今,易軒仍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秦蘇和薛止時,問他們的第一句話是:“你們從未來過長安,怎麼知道玉清湖彩燈節的景?”
當時,秦蘇只說:“想象的。”
正是因爲這句話,從那天起,易軒、秦蘇和薛止三個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直到兩個月後,宮中畫閣發生的那場大火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
易軒衝進火裏將秦蘇救出來之後,兩人從此分道揚鑣,再無聯繫。
沒人知道當時在火場裏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也沒人知道他們爲何從此形同陌路?
易軒的回憶逐漸淡去,大雪也開始下了……
與此同時,金吾衛大牢裏。
秦蘇站在牢中,望着鐵窗外紛飛的大雪,雪花被風吹入進來,像極了螢火蟲那樣飛拂着,但還未落地就已經化了。
他伸出手,試圖接上一粒,可雪花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從他的手邊擦過,從他的指尖內飛過,卻始終沒能落進他的掌心內。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緊攥起拳頭。
掌中沒有雪,卻冰冷的很!
“秦蘇,救我,救我……”
那是薛止的聲音。
當時,他眼睜睜的看着那雙朝自己伸過來的手,眼睜睜的看着薛止死在了自己眼前。
而當時的他,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