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 第二百一十節:差距
    在至今爲止和平已然有漫長光陰的新月洲,除了原本爲戰陣殺敵的劍法逐步退化爲追求比武得勝的運動技巧以外,另一項也與此相關並且因爲漠視而遭受更嚴重遺失的。

    便是大規模運兵相關的《兵法》。

    這是非常理所應當的事情。

    因爲個人武勇尚且能在競技場上有發揮之處,在比武中拔得頭籌的武士會變得名震天下,因而他們不可避免地越發傾向於個人層面的武技。

    而至於大規模用兵,一來沒有發揮空間;二來難以爲自己博得掌聲、喝彩與榮譽,自然便被當今的武家子弟輕視了。

    誠然,背誦兵法他們仍會。甚至像是在場的卿大人這樣學院出身者能對某一場戰役在紙面上討論時說得頭頭是道,彷彿一切盡在掌控之中隨心所欲贏得勝利。

    可再能說會道,光是缺乏基礎操練這一點便足以打破任何紙上談兵時規劃的完美作戰。

    ——賢者用親身行動教會了他們這一點。

    騎馬的武士們擺出瞭如同閱兵一樣的緊密陣型。

    新月洲的戰馬雖然體格比里加爾的小,但也得有個兩百千克體重起步,遠比凡人更大。

    二十匹這樣的馬擠在一塊從視覺上看確實相當壯觀的,但也同時。

    當他們面臨突然襲擊,明明人高馬大卻迅猛隱蔽猶如鬼魅的賢者揮舞着木棍單人突入時,這些武士們被彼此遮擋了視野一時間居然完全瞧不見他在哪。

    “散開,散開,大人們,散開!”卿大聲地喊着,試圖發揮他自認極度優秀的指揮能力,但沒有人聽到或者沒有人在意。

    “跑哪去了!”“別擋我視線!”“拔刀,拔刀!”“太刀不好發揮,用短刀!”“你碰着我了!”亂做一團的武士們大聲喊叫着,彼此都有彼此的意志而也不服從於其它人的說法,亨利在這其中如魚得水,抓着一名武士的小腿從馬的身下竄過去,他甚至沒有對人發起任何攻擊,僅僅只是用手拍了一下馬匹的屁股讓它以爲被馬鞭給甩了驅使向前。

    就如同某種精準的機關運作一樣,亨利僅僅是瞥了一眼武士陣列的位置,然後在其中幾個方向拍了一下馬匹讓它們慌亂進入奔跑狀態,武士的陣列就亂成了一團。

    他緊接着一把撈起暈菜的直實領主然後把他丟到了旁邊免得遭受戰馬踐踏,幾名隨從這時候纔敢靠過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翻藥膏試圖讓直實醒來。接着當終於有一名武士脫離了混亂的馬匹編隊大聲叫喊着舉刀刺來之時,他單手舉起了木板直接對在對方衝鋒軌跡上。

    “嘭——!”地一聲武士自己撞在了木板的一端,胸甲出現了輕微凹陷而他整個人從馬鞍上脫離落地。

    如此大的力道亨利卻承受下來手臂紋絲不動。

    脫手飛出的刀發出“啪咻咻咻——”的聲響向着毫無防備嘶吼得筋疲力盡的卿大人飛去,賢者“啪——”地一聲接住了刀,然後當着他的面插在了地上。

    “啊呀!”一陣後怕的卿大人癱在了地上。

    兩人擊倒,從馬上摔落的武士躺在地上,但其它隨從們看旁邊的馬匹都在發狂也不敢靠近。武士們大聲叫嚷詛咒着要座下的馬冷靜下來聽從自己的指示,但他們顯然沒有經受過和其它騎手協同的訓練,一開始那緊密如閱兵一樣耀武揚威的陣型現在看來能維持或許都是個奇蹟。

    馬匹相撞,彼此卻又互不退讓。互相之間的各種摩擦與矛盾讓本來身份就對等的武士們火氣狂漲,咒罵間翻舊賬和“某某家的武士果然都是粗鄙之徒”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說法都甩了出來。亨利沒有對人發起攻擊,僅僅只是拍了一下馬匹讓他們着眼於‘控制眼前的情況’而忽略了他這個‘引發者’的存在。而心高氣傲的和人武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連自己的馬都控制不住,再加上同僚之間的新仇舊恨在摩擦中引爆,他們的仇恨很快朝向了彼此。

    大聲咒罵,揮刀威脅,揮舞馬鞭的動作越來越用力,但疼痛只是刺激了戰馬更加不聽使喚。

    只需要分開戰馬就能解決問題,所有人卻都在大聲嚷嚷着要其他人給自己讓路。

    卿再度戰了起來大聲地把他細緻複雜的解決方案喊出來,他甚至記得每一位武士的名字,但就連叫嚷喊出對方的名字請某某大人朝着某某方向走,他們都無動於衷繼續着爭吵。

    一個階級嚴苛有千年封建習俗的社會里能讓他們停下來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理’或者‘正確’。

    而是‘權威’。

    所以卿大人在下面的呼喊,包括一開始要求武士們分散陣型,他們都裝沒聽見。

    領主大人也許把這個學者當成某種了不起的顧問去信賴,但他們只聽領主的命令,不需要聽他的。

    更不要提武士之間的關係——他們實際上並不是某種彼此之間有緊密聯繫的軍團組織。

    這是里加爾也時常發生的問題,尤其是像西海岸王國那種貴族個人意識更爲強烈的地方。

    貴族騎士,貴族武士的問題在於。

    他們每個人都是尊貴的。

    他們的忠誠是每一個人單獨向自己的領主獻上的,而非向着彼此。他們沒有一個團體的概念,西海岸小王國的所謂‘騎士團’其實往往都是臨時組建的拙劣模仿帕德羅西帝國騎士的產物,他們缺乏集體訓練,更像一個鬆散的愛好者同好會,有事了便召集,打起來就聚成一團但是各自爲戰。

    事實上,里加爾有名的傭兵團在大規模軍事層面上都往往比騎士團更加訓練有素。因爲平民缺乏貴族的資金、領地,優良戰馬和鎧甲武器,但是卻有大量願意服從的人口。

    有名的戰爭傭兵團在人數和裝備條件近似的情況下往往能表現得更好,正因爲騎士這種存在過於‘尊貴’。

    ——這點上月之國的武士也沒兩樣。

    服從於權威,但卻並非是一個緊密團結的集體,互相之間都具有獨立的地位與意識。

    所以也自然而然會有矛盾與摩擦。

    這是貴族騎兵免不了的通病,里加爾也好新月洲也罷,只要是這樣制度的軍事階級就免不了會有此類問題。

    卿大人仍舊在無奈與痛苦,他看不到這個問題,他只是一個身懷學識因而目空一切的年青人。他不知道那些人爲什麼不聽他的,因爲他不懂得自己沒有權力沒有影響力哪怕有正確知識也毫無作用這一點。綾以及大巫女這樣身爲女性出身對於新月洲權威社會有更深刻認知的人在這方面遠比他更加冷靜理智,因而當她們看着這一幕時,很快地便明白了賢者行動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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