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 第二百四十九節:雪與血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更冷啊。”

    在冬季正式到來約莫一個月的時間後,這樣的話語開始在和人平民的溝通交流之間頻頻出現。

    12月初自北方襲來的冷氣帶起大雪紛飛,雪線甚至超過了平州一路南下,一直持續到了壯闊絕倫的月之國首都——新京的領省境內。

    有關於藩地軍叛亂的消息在入冬以後似乎迅速地降溫了,秋天之前他們勢如破竹攻破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消息鬧得整個月之國上下人心惶惶,而在入冬以後卻化作一片死寂。

    要求和談的消息流出到了民間,但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信息。

    和談是否成功,藩地軍提出了怎樣的非分之想?新京又打算怎樣處理這件事?所有的這些信息都無從知曉,往常消息算得上靈通的商人們如今也兩眼一抹黑,整個新月洲以平州爲界線再往北去就一片沉默,宛如生命的禁地。

    未知所帶來的恐懼與焦慮一度動搖了市場,如同當初更往北的地方一樣許多人開始搶着囤積物資而商人也趁機哄擡價格,導致新京的御守武士們不得不三番兩次地出動整改。

    當災害影響到口糧的價格時,事情似乎就變得與所有人息息相關。

    一時間街頭巷尾人人高談闊論彷彿下一秒鐘穿着代表叛亂的紅色甲冑藩地的大軍就會出現在新京邊境的山道上。

    可人是會遺忘的。

    而且速度非常之快。

    第一週沒有消息時仍舊有人關注等待着,第二週沒有消息時這樣的人減了大半。而當整個11月無事發生步入12月後,平州往南領地的人們便像是從未有過戰亂一樣,都恢復到了往日的生活之中。

    畢竟本來對於他們而言這一切也並非切實的威脅。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在明晃晃的刀子沒有擺在他們面前之前——不,或許就算是叛亂武士大軍都已經壓到臉上了——這些中南地區的平民也依舊會站在那兒好奇地圍觀,而不是轉頭大叫着逃命。

    他們離戰亂實在是太遙遠了,遙遠到就連本應對此十分熟悉的武士階層都不知戰爭的殘酷之處。

    但正如在冬日諸多河畔逐漸形成的冰蓋下方暗流依然洶涌,平靜的外表之下許多事情在發生着改變。

    我們的賢者先生是知曉許多之人,他充沛的經驗可以從很細微的事情中便推斷出事情可能的樣貌——但那也只是一個可能,它與事實之間或許存在相關性但並不代表就是事實。

    亨利也會出錯,在全然沒有任何訊息的情況下他不會妄下判斷,而有少量信息時他作出的判斷也自然會以這些訊息爲主。

    而這一次他所未能預料到的或者說之前料想錯的事情,是藩王們與鉑拉西亞教徒之間的關係。

    被驅逐出境的洛安人,曾以大月神親衛爲榮的戰鬥民族,迴歸來向新京復仇。但他們想要做的事情絕非扶持藩王上位,他們想帶來的是徹底的毀滅,將這片大陸化爲黑暗與死亡之地。

    賢者基於自己與鉑拉西亞劍士的接觸認爲藩王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黑暗力量帶來的兵力優勢吸引,而被鉑拉西亞教徒所利用。

    儘管藩地一再展現出他們發起叛亂之事並非一時熱血上頭而是有詳細而縝密的計劃的,但百密一疏乃人之常情,亨利本人便是這個例證。加之以鉑拉西亞修會相關的事情與魔女以及裏界有緊密聯繫,在德魯伊的嚴格把控之下這類信息是常人難以知曉的。

    事實真相我們不得而知。基於和人貴族對里加爾人的蠻族蔑稱和一系列因素,或許藩地高層到最後都沒有察覺鉑拉西亞教徒們的真實意圖。而其行爲完完全全只是基於上位者的蔑視態度,在利用完了視爲外人的對象之後便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總之,在即便是亨利一行人也並不知曉的初冬的某個時間點,藩王們與鉑拉西亞決裂了。

    也許是因爲已經打下了足夠的領地並且認爲掌握了鉑拉西亞驅使黑暗之力的方法,藩王們將這些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苦行僧的自帶裝備和口糧不遠萬里前來的白髮洛安人接二連三地以忍者部隊暗殺。

    但這些憧憬黑暗的人所掌握的奇特力量令他們在被背刺的大劣勢下仍舊逃出了少量人員,而這些人在反應過來後使役食屍鬼以及運用幻覺令部隊自相殘殺進行報復的行爲,令開戰以來以勝利居多士氣高昂的藩地軍也陷入了內亂之中。

    平州以北的土地,在大雪紛飛之中淪爲了生者與死者搏鬥的戰場。

    藩地軍的力量被鉑拉西亞教徒削弱過後,原本那些被強壓着不敢造作的農民暴徒也趁機拿起了武器。食屍鬼的威脅,冬天降臨之下缺衣少糧的現實讓他們生出了以絕望爲基底的勇氣,而藩地軍溫暖的軍營當中的燃料與口糧吸引力在這種情況下變得不可忽略。

    由藩地煽動以削弱新京實力的下克上運動,終於還是克到了他們自己的頭上。

    人數稀少卻擁有特殊力量的鉑拉西亞教徒們渾水摸魚,藩地武士儘管掌控着最好的裝備和訓練程度最高實戰經驗也最豐富的軍隊,卻統治着一片並不臣服於他們人心惶惶的土地。

    數量遠比藩地武士更多的直轄州平民們伺機而動,如同餓狼如同老鼠,抓住防備鬆懈的軍營便會一擁而上殺個片甲不留所有東西都扒個精光。

    但殘酷的武力報復在經歷戰火洗禮變得麻木而冷血的暴民們面前再也沒有過去的威懾力,武士原本只要拔刀或者只要出現便能擁有的震懾效果在這幾個月時間裏迅速衰減。

    他們依然以爲這一切能按老套路來,但卻不曾想平民們再也不喫這套。

    而引發這一切的原因在他們自己身上。

    幾乎所有藩地統治下的直轄州平民都是家破人亡——因爲兵力和勞動力的缺失,青壯年男性大多被強行拉去當壯丁充軍。要麼被當做炮灰逼迫在前排戰鬥,死在了和直轄州武士抵抗勢力的鬥爭中,要麼死在了條件艱苦的城防設施建設之中。

    而女人時不時會被藩地軍派出的部隊搜捕成團抓去“慰問將士”,其中許多人歸來之後便在恥辱中自縊身亡。

    與仍舊無憂無慮甚至期待着冬日祭時的甜點的中南部兒童相比,平州往北的這一代人,註定了要緊抱着憤怒與憎恨長大。

    沒有一個人的家庭是完整的,孤兒隨處可見,屍體也隨處可見。

    令人膽戰心驚的是在入冬以後有許多屍體還能看見半月形明顯並非野獸的咬痕或是截面平整的切口。

    但這一切悲慘的現狀並沒有讓藩王們決定改善平民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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