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第一百一十節:鈴蘭與雛菊
    當朝陽從東面升起,第一縷曙光衝破雲層斜着照過帕爾尼拉廣場上的帝皇雕像,直直投入充斥着漂浮物的碧藍海面上時,城市當中的炮火聲已經停歇了一個小時之久。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火藥味與血腥味以及排泄物嘔吐物味道的混合體,在靠近城主府的所在還有非常濃重的藥水味、病人身上特有的臭味以及傷口腐爛散發出的糜爛的味道。

    這是死亡與戰爭的味道。

    如之前我們的洛安少女所說,決計是與榮耀、美好、正義之類的東西所不相關的。

    東海岸人把朝日升起之前,明明還是昏暗的天空卻有半邊天透亮的景象稱之爲夜明。而這場在午夜打響的戰鬥,也正是持續到了這種天象出現的那一刻。

    在傳統的帕德羅西觀念當中,這是不詳的象徵。

    在夜明之時見血,意味着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太平。而在新年伊始的日子裏頭髮生這種事情,則接下來的一年當中,國家與人民都會命運多舛。

    這種深深紮根於本土文化當中的古老觀念,爲許多新生代的拉曼文人所嘲諷不屑嗤之以鼻。然而若是你瞭解這個國家纏繞千年以上的戰火,那屹立與血與火之上的不倒的歷史的話,你則會認爲,這種說法確實有着自己的意義。

    會持續到這種時間點的戰鬥顯然是艱苦卓絕的,若是國力昌盛軍強民富的話,一邊倒的戰鬥不會長久。

    古往今來優秀的敵手層出不窮,但在減員超過兩成以後許多軍隊都會投降甚至崩潰。而能夠不屈不撓地徹夜戰鬥,這樣的對手在往後的日子裏也肯定會成爲可怕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種經歷在拉曼帝國建立初期以及幾次內亂當中都不算少見,歷經過戰火的老人們口口相傳。時間一長就演變成了一種民間的信仰,成爲了不詳的忌諱。

    “......”風吹了起來,讓濃厚到猶如實質的死亡氣息多少散去了一些。

    與帕爾尼拉守軍合流之後,通過密道衆人從傷痕累累的城主府撤離到了瑪格麗特家的大宅之中。

    守軍的處境顯然比起想象的還要更加悽慘。帕爾尼拉的城主府只考慮採光問題而採用了大量的落地窗導致防護不足。遭受圍攻以後周圍那些昂貴華美的櫃子桌子都被搬運拿去堵窗戶,上面充斥着各種彈孔被打得破破爛爛不說,城主府一層還有着嚴重的焦味和被大火灼燒過的痕跡,顯然是叛亂傭兵們試圖用火攻將內裏的守軍燒死或者逼出。

    透過密道進入到遍地都是傷員的城主府以後瑪格麗特的小臉立刻變得慘白。儘管在司考提小鎮也已經發生過比這更加血腥的場面,她那時卻主要忙於後勤物資的調用,並沒有接觸到前線血肉模糊的景象。

    濃重的藥水味嗆得好幾名傭兵都開始咳嗽起來,髒兮兮的繃帶浸泡在惡臭的水中,他們本打算洗淨然後重新使用的,但因爲忙不過來所以就一直放在裏頭泡到發臭。

    如果說受傷本身還不夠糟糕的話,因爲叛亂傭兵所使用的手炮彈丸有許多是容易熔鑄的鉛質緣由,中彈以後沒能取出的人還開始出現中毒的跡象。在毒素和缺乏補給的雙重作用下他們一個個都是一幅行將就木的模樣,即便是看到援軍到來了,卻也依然死氣沉沉,連開口或者向着他們這邊走過來的人都沒有幾個。

    “恐怕不止因爲是疼痛。”走出通道口的衆人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亨利用平穩的聲調這樣說着,米拉、瑪格麗特還有菲利波都轉過頭看向了他。

    他們多多少少明白賢者所指的東西。

    趾高氣昂的帕爾尼拉,無比繁華的帕爾尼拉。

    高大的落地窗,偉岸的城主府,雄赳赳氣昂昂的守軍衛兵,高聳入雲的帝皇雕像,森然林立的黑旗艦隊。一切一切都在宣傳着帝國不可戰勝的強悍形象,他們驕傲地展現着這一切,不論是市民還是士兵都認定這樣的日子如此強大的國家是不可撼動的。

    但在這短短的數個月時間內,這一切如升空的肥皂泡一般,忽然“啵”的一下就全都破掉了。

    在與帕爾尼拉守軍的傷兵們死氣沉沉的雙眼對上的一瞬間,瑪格麗特忽然明白了很多東西。

    南方人爲什麼會選擇帕爾尼拉作爲襲擊的目標,顯然不單單是因爲這裏的財富還因爲這裏所代表的意義。

    帕德羅西帝國與南方諸國的摩擦一直持續不斷,但僅僅只是小規模,整體來說是不溫不火的,因而南方也有很多人會跑來這裏尋求工作。

    可他們所遭遇到的,卻是高高在上的帝國公民們的歧視和壓榨這是動機,其中之一。

    帕爾尼拉是遠離前線的存在,是整個東海岸最明亮的一顆星星,是帝國財富的象徵,是帕德羅西的驕傲和自信,不可匹敵的底氣來源。

    帝國的繁榮是會永遠持續下去的,儘管歷史再三證明這是愚蠢的想法。但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卻是這樣堅信着的。

    不單他們,東海岸其他地區的人民也是這樣相信着的。

    若沒有誰來打破這個觀念的話,莫說是反抗了,連拿起劍的人都不會有。

    拿起劍的人,打破常規的人,在帝國的歷史上留下一個深刻烙印啊

    瑪格麗特忽然叫了出來,緊接着擡起頭呆呆地望着賢者。

    “旗幟。”她沒頭沒腦地念出了這個詞,但所有人在一愣過後卻都明白了大小姐所指的是什麼。

    飄揚的旗幟。

    自古以來都是兩軍交戰當中,被視爲里程碑,甚至可以扭轉局勢的象徵。

    儘管從實際角度而言,以極度冷靜的思維來判斷,守軍的旗幟就算會豎立在城門之類的很高的地方,戰略價值也並沒有大到能夠扭轉整場戰鬥。

    但是歷來優秀的將領卻往往都會派出敢死隊去拼死奪下旗幟,冒着相當程度的精銳犧牲,也要將己方的戰旗插上。

    正是因爲。

    人類自身所蘊含的最大的潛力,並非來自理性,而是情感。

    對於防守方而言,插在最醒目的地方的戰旗,只要它還沒有倒下,那麼人們就還能夠浴血奮戰。

    而對於攻擊方來說。

    在異國他鄉的戰場上,受傷慘重,很可能疲憊不堪已經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看見那在金燦燦的陽光下豎起的。

    獵獵飄揚的戰旗。

    會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自內心中蔓延出來,如奇蹟一般,令他們手腳充滿了力氣,咆哮着吼出自己國家的名號,向前衝鋒。

    “......噠”瑪格麗特臉色蒼白地往後踉蹌了一步,不僅因爲空氣,還因爲她剛剛意識到的,這整件事情背後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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