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第二百六十五節:冬末
    遍開的潔白小花與如影隨形的寒冷在向着東南方向前進的路上,如同受到壓力的人頭皮上產生的斑禿一樣左一塊右一塊出現在地圖上。

    考慮到作爲調和節點的神社與神龕並非是在三五日內變成這幅年久失修的模樣,亨利認爲這一部分地區的泄露或許自鉑拉西亞的人毀掉那座關鍵神社後便開始了。而周圍的其它地區新近出現的不過是長期影響下的逐步擴散。

    作爲他這一理論的佐證,在愈發接近扶桑的國道旁一行人面見了由裏界延伸形成的肉眼可見的陰雲。

    ——而之所以他們能夠立刻辨別出那片雨雲的詭異之處,除了它下方森林裏密密麻麻宛如屍體上生長出的蛆蟲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色花朵以外,還有那片天空彷彿是“在他們看過去的一瞬間才形成了雨雲”這一事實。

    就好像它是根據人的意志“貼心”地變成了某種人類可以理解的自然現象一樣,而當它凝結成足夠厚重的形態,也便迅速地就如同這個世界常見的雨雲一樣滴下雨滴。

    對那抹混雜在剔透水滴之中的黑色有所認知的一行人內心感到驚慌與恐懼是理所當然的。但與他們不同的是,一無所知的本地農民們卻興高采烈地大聲慶祝。

    ——是的。

    使得裏界泄露出來的不祥之物呈現出雨雲形態的並非是僅僅在今日路過此地的一行幾人,而是那些久居於此的扶桑本地農民。

    人山人海的扶桑農民把國道擠得滿滿當當,導致他們在經過這一路段時不得不減緩速度。

    他們舉着農具興高采烈地圍成一圈又一圈,而正中央則有穿着巫女和神主服飾的人在做法。靠近長滿仙女木的森林地表外圍的地方被搭建起了一個碩大的祭壇,而這些神職人員們就在上面手足並用地歌唱祈禱着。

    “恩賜之雨、恩賜之雨,祈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有百萬神明的新月洲對於各種詭異跡象總是有着自己的解釋,他們的思維方式比起被白色教會詳細規定追求黑白分明的里加爾信仰可謂更加“寬容”卻也更加“混亂”。

    和人信仰體系當中的“神明”概念是里加爾人所難以理解的,它不是一種全能全知、唯一真理這樣的存在,而是幾乎只要某種物品某種個體被寄託了感情與夙願,便可以被稱作神明。

    道路之神、爐竈之神、土地神、家庭守護神、茅廁神。大到各種天文景象,小到各種日常瑣碎,即便是破舊的衣物、鞋子,也可能寄宿者神明。

    這種瑣碎而又萬物皆有靈的信仰體系本身正如這個民族這個國家一樣在某些問題上總是很曖昧模糊,而讓這一點更加嚴重的是大部分的神明在傳說中還往往是喜怒無常的。

    需要人們去供奉、去討好,否則可能便會降下懲罰。而反過來強大的生物例如鬼族之類的存在也可能因爲人們的供奉而轉變爲善變成一小塊地區的守護神。

    這個歷史悠久的國家曾經接受過的許多來自大洋彼端的宗教思想,那些宗教或許在發源地都已然消亡,但卻糅雜、被轉寫成爲了月之國信仰體系的一部分。

    正因爲有着這樣那樣的原因,新月洲語境當中的“神”這一概念遠非里加爾人認知中的“至善、全知全能的偉大存在”這樣的東西,而更像是對於日常生活中人的慾念與各種需求的概念具象化。

    倘若它只是個寧可信其有的東西,那或許還不至於有真正的危害。

    比起凝聚力過於強大,容易湊起一大批狂信徒對於社會安穩產生危害的一神教。這種泛泛而談的信仰體系甚至讓新月洲的貴族們都可以將自己解釋爲神明的後代,從維持國家長久穩定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宗教顯然纔是統治者更樂意見到的。

    可問題出就出在。

    “萬一真的有了呢?”

    米拉看着那一堆表情激動的農民,其中有上了年紀的婦女雙手十指交叉不停鞠躬,還有年青人奮力吶喊,還有人痛哭流涕。

    她感到不寒而慄。

    臺上站着的是巫女和領導她們的神主,可這些巫女遠不是之前她見過的那般高貴堅強。她們瘋狂地甩動着自己的頭髮用幾乎要使得骨頭斷掉的動作起舞,並且大聲地念叨着意味不明的音節。

    而臺下的農民們大聲喝彩,奮力叫好。

    黑色的雨滴與潔白的花朵。陰雲之下的樹林在雨水落下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於枯木抽出新芽,在凜冬之際綻開鮮花。

    “好!!!”

    “神蹟啊!!神蹟啊!!”

    “神明大人顯靈了啊!!”

    繞不了道。

    不論有多麼不想扯上關係,想繼續前進他們就只能強行從人羣中穿過去。

    浩浩蕩蕩的人山人海減緩了他們這些外來者的行進速度,這場露天舉辦的重大祭禮似乎聚集了附近十里八村的民衆——最爲靠近中心的核心信徒們狂熱而又旁若無人地歡呼着。但更外圍卻還有大量看上去一無所知或許誤會成普通祭典的平民,拖家帶口穿着最好看的衣物茫然無措難以融入其中。

    小孩子擡起頭四處張望着祭典上應該有的賣各種零食與玩具的小攤子,但取而代之的卻只是一陣接過一陣的浩大聲浪。

    他們當中有的嚇得哭鬧着要父母帶回家,有的則是被這一幕所吸引盯得目不轉睛。

    不光是孩童,就連許多大人也都在這確確實實無可辯解的神蹟面前駐足停下了腳步。

    興趣吸引着他們向着更深的地方探索,向着更核心的人羣走去,而後又必定會在更加深入瞭解以後從只是單純地“有點興趣”變成了某種“信仰”某種“事業”。

    這場祭禮過後,恐怕信徒羣體會翻上一番吧。

    而一行人哪怕只是路過,特立獨行的面容與裝備還有騎乘着的馬匹也吸引了許多人的矚目。只是這種矚目並不算是好事,大部分平民對他們投來的都是好奇、警惕與排斥的目光,而少量明顯更有組織並且在法披下藏着武器的人則是自從他們靠近就一直緊盯不放。

    恐怕稍微有些不慎的舉動,這些人就會行動起來。即便考慮到裝備和技術優勢,起了衝突他們大抵也是能贏過這些大約只是被招安的浪人的存在,但在這樣狂熱的羣衆面前引起太大的動靜絕對不是好主意。

    最外圍佔據了絕大多數的數千名淺信徒們或許還會在刀刃的威懾下落荒而逃,但那處於核心區域規模已經過百一直涕淚橫流大聲讚美的人,單靠約書亞離去後僅有亨利、米拉、和咖萊瓦三人形成的近距離戰鬥能力,實在是難以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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