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第八十四節:殘留在春日的雪
    傾盆而下的雨夾着緩緩飄落的雪,在持續了半個小時有餘的時間後暫且停歇。

    但僅僅只是這樣一場驟雨夾雜落雪,頃刻間便使本來尚算溫暖的盛春午間變得盡是涼意。

    新月洲北部的農民有句俗語是“冬雪豐年,春雪討嫌”,趁着早春回暖到田裏播種下苗的時間點突如其來的大雪,凍死凍傷的幼苗會讓他們很長時間的勞動成果報銷,只得重來。

    儘管只是一場剛到小腿脖子深的小雪,但在它的波及範圍之內,多半也會有許多農民是苦着臉唉聲嘆氣的吧。

    賞雪、賞雨是貴族才能做的行爲。

    哪怕身處的地方是相同的,看着的天空與大地是相同的,兩個不同階級的人所能看到的事物依然有所區分。

    勞動人民往往只能看到阻礙,雨天泥濘的大地寸步難行,泡水會把莊稼泡爛,讓自家的屋子發黴,東西浸水壞掉。

    哪裏都是這樣。

    不論是自然災害還是人爲的戰爭到來,會陷入困境的往往是本就已經身處困境的弱者。強者掌握資源,有的是辦法脫身或者自保。因此他們大可謳歌災難之美,寫詩賦詞描繪景物。

    但弱者光是生存下去就已經竭盡全力,哪有這份餘裕。

    哪怕是對異邦人出身的米拉和咖萊瓦等人來說,這也並不難以想象。在任何國度都存在上下階級,而限制下層階級往上爬的,便是這令他們光是飽腹已需竭盡全力,根本無空學習上進的生存壓力。

    嚴苛的月之國在這一基礎上又套了一層心靈枷鎖,使得農民不光是抽出時間來學習奮進都無法做到,更是在內心深處卑微地認爲自己已然待在應當一輩子待着的地方,任何想要改變現狀的念頭都是大逆不道的。

    一段時間的共同前行加之以並肩作戰,已經多少與這些和人武士隊友們熟悉起來的米拉和咖萊瓦,大抵是明白瞭如何與他們相處,也大抵是明白了爲什麼傳教士在這個國家的佈教會如此艱難了。

    和人是通情達理之人。

    尤以和人貴族爲其中佼佼者。

    “貴族者,當不應以血統之高貴立之,而應以其談吐言行,儀表體態彰顯自身之優越。如此方得民心之所向,萬衆之臣服。”

    自小就被要求文武雙全的他們,不光禮節會到位,自身的理解能力與溝通能力也絲毫不會差。

    只要搞對了方式,那麼他們在通情達理這點上不會輸給你所知的任何優秀的人才。雙方可以高效地交流,又都拿出專業的精神來互相合作,甚至於成爲朋友也不是什麼難題看看這支隊伍如今其樂融融的模樣便知道了。

    但這是建立在搞對了方式的前提下。

    和人的逆鱗,是批評他們國家的不足。

    只要不涉及對於他們現如今生存方式,對於月之國的階級社會各種東西的探討,那麼大家就可以是好朋友。

    這是一種禮貌而又拘謹的奇妙關係,也許是同爲歷史悠久的大國緣由,與帕德羅西人類似,會給人一種有距離感,難以真正交心的感受。

    除卻那些不可談不可觸碰的東西,談天說地都無妨。但一旦開口提及,氣氛就會瞬間變得僵硬。

    這是一種糅雜了對於自己國家悠久歷史的堅定自信和身爲其中一員的自豪,以及里加爾與新月洲文化之間不同所產生的隔閡,而誕生的奇異景象。

    在拉曼文明西遷灑落的火花成長起來的里加爾,哪怕是西海岸也依然在許多地方有着文化共通性。因此教會的傳教也許會遇到語言和開明程度之類的阻攔,卻從未有像在新月洲這樣龐大到令人棘手以至於不得不出下策煽動戰爭作賭博的困局。

    不碰這點就沒問題,但傳教士的工作又不可能不碰這點。

    唯一神教信仰要求信徒全身心奉獻給神明,倘若武士們內心仍舊信奉着月之國的傳統,遵循月之國的生活方式,那麼對於白色教會而言也是不可接受的。

    矛盾並不只是表層上的利益,而是內心深處,他們這些外來者與新月洲迥異的文化土壤所產生的水土不服。

    “還好我只是個傭兵。”大致知曉了傳教士們的目的和他們會遇到的阻礙之後,洛安少女略微有些算沒心沒肺地這樣感嘆着。

    在經歷過一次並肩作戰以後,藉由建立起來的信賴關係,雙方之後的各種合作多半也會更加穩固一些。

    亨利的戰術、夷人們的配合以及隨後幫助武士們熟練處理傷口之類的互動,不僅化解了隔閡,還證明了他們這些人的價值。

    正如我們之前所提,一支隊伍當中長期保持不平等的關係是十分不健康的,因爲總有人會變得心理不平衡。

    和人武士雖然隱藏得很好,但仍舊心高氣傲。喫住和保護全都是由他們提供,這些人難免會對亨利他們這些南蠻還有特木倫等夷人一行有所輕視。

    但與山賊之間的戰爭以及之後處理傷口的事情,一方面挫了挫武士們的銳氣,讓他們明白自己雖然強大卻也並非無敵,面對會反擊的敵人還是會受傷的;另一方面也讓

    他們認知到自己以外也是有着懂得兵法能夠發揮出實力去戰鬥的人,而自己所小瞧的邊境夷人,在面對流血受傷時所表現出來的堅韌也令人刮目相看。

    如此的諸多細節,通過行動來打動別人,正是我們的賢者先生一貫的作風。

    育兒者尚且知道“言傳身教”,倘若光是有一張會說漂亮話的嘴無法身體力行幹實事,這些心高氣傲自認武藝高強的武士們,又怎麼會服氣。

    他們接納了夷人還有亨利等人這些南蠻外鄉客,雖然還是有少部分武士比如彌次郎小少爺有時候會擺一張臭臉,而傳教士們也因爲時不時仍舊職業病發作的緣故會讓氣氛尷尬,但總體而言。

    經過這一系列的事情,武士們已經是接納了自己的旅伴,並且把他們視爲同等的存在。

    這直接表現出來,或許許多不諳世事的年輕人仍舊注意不到的改變便是鳴海在雪停之後打算進行下一步計劃時,主動邀請了特木倫和亨利加入他們的討論行列。

    儘管武士領隊並非自大之人,之前也兩次見識過亨利作爲個人的武力強大,但他前幾日制訂計劃時都是直接決定好了再告知亨利與夷人領袖特木倫。

    誠然,賢者個人武力的強大是有目共睹的。但戰鬥職業者作爲個人的武藝高強與作爲指揮官的能力並沒有直接的聯繫,所以在亨利證明了他在這方面的才能之前,在特木倫證明了他可以統御夷人部族按照亨利的計劃準確無誤地行事之前,哪怕他們表現得再強大,鳴海也絕對不會諮詢他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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