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賢者與少女 >第一百零三節:洛安
    人生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   ?.ranen`來自不同階級、不同國家、不同性別的人,給出來的答案總是千差萬別——但歸根結底,恐怕都離不開“多變”二字。

    你曾認爲不會改變的生命軌跡,會按部就班就這樣持續下去的平凡日常,因爲某件起初或許只是極其微小的事情,就從此變得不再相同。

    王權,國家,身份,地位,親密的關係,這些人們習以爲常的東西,其實都並非永遠存在。在內心的深處多數人也都是明白這一個道理的,但人類這種生物正如同那璀璨絢爛多姿多彩的文明和性情本身一般,在涉及到一些理性的問題上時,他們會做出來的決策也與矮人精靈之流截然不同。

    性情淡漠的精靈很少會嘗試去挽留已經無可挽回的事物,我們曾說過這和他們漫長的生命離不開關係。畢竟涉及任何事物的愛,對於擁有上千年壽命的精靈來說都會像是轉瞬即逝的火花一樣——即便曾經深愛過,也終究是敵不過時間的摧殘。這悠長的生命給予了他們不問世事的淡漠,也或許正是這個種族作爲自我保護的一種機制,因爲不論何等的熱情,也恐怕是難以維持上千年的光陰。

    也正因如此,精靈永遠不可能像人類那樣建立並且去維護一個國家,他們也不會對於某一組織之類的感到有歸屬感,這種比之人類各大民族之間的差異更大的種族與種族之間的文化不同,是極爲劇烈而且永遠無法真正做到互相理解的,即便少數在人類社會行動的個體多少能夠明白一些,他們也仍舊會在看到人類拼盡全力試圖挽回某一災難,或者在某一國家抵禦另一個國家的入侵時,單純又天真地詢問道:

    “爲什麼呢?”

    生命的旅途本就是多變的,安然處之,靜觀事變不就好了嗎?爲何明知必然會戰敗,還是會耗費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寶貴生命,去進行不必要的抵抗和犧牲呢?

    投降的話能夠保留生命,甚至最初就不產生衝突的話還可以保留自己原有的生活,爲什麼要爲了一個事實上並不存在的看不見摸不着的國家的概念,而失去這真實存在的一切呢?

    榮耀?氣節?根骨?——無法理解人類這些概念的精靈永遠都不會明白這些單一個體遠比他們更加弱小的生物爲何前赴後繼地去爲了某物而犧牲的感情,而正是這種根本上的差異性或許才決定了人類如今位列五大種族首位的巨大版圖——但正如同其他所有的事物一般,它也是複雜的。

    緊抱着不肯放開的榮譽感,寧死不屈的根骨,爲了自己的祖國母親前赴後繼地死去——二十一年前的洛安人抵禦奧托洛帝國大軍的那場戰爭被口口相傳至今仍舊未曾遜色——可它真的就如同那些曾親身經歷過衛國戰爭的老一輩洛安人總是掛在嘴上的那般,是一場“即便失敗仍舊令人驕傲自豪”的戰爭嗎?

    如同我們的小米拉這樣,在戰敗流亡之後出生的新一代洛安人,恐怕正如那些精靈們一樣,是無法理解自己的父輩祖輩所念念不忘的那種理念的吧。

    只存在於他們的口中,自小時候就一直不停地聽自己的父母或者其他的長輩講述,這種過去的輝煌在起初的嚮往被現實的苦痛所沖淡以後就變成了麻木而又無味的重複,如同一鍋熬煮過頭的西海岸大雜燴穀物糊,在進食的時候只是機械式地舀起吞嚥,從不會,也無法再去體驗到其中任何的味道。

    對於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上,親身經歷過洛安滅國之前的生活以及之後一系列的戰爭的洛安人來說,生命是多變的,他們曾擁有一切,而如今一無所有。

    但對於二十五歲以下的,以及那些在戰後出生的洛安人而言,他們並未經歷過這種大起大落打從記事起所體會到的生活從來就沒有多好過過,像奴隸一樣辛苦或者乾脆真的就是奴隸的人生,逃亡、疾病、飢餓、貧窮。處處都是充滿着不幸,每一天看起來都像昨天和昨天的昨天一樣可怕,莫說是未來,就連過去也只是一個模糊的殘像,難以觸摸得到。

    這些新世代的洛安人所體會到的又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我們不能說那些爲了洛安王國而英勇獻身的男男女女們只是在進行自我滿足,他們確實懷抱着堅定的信念面對遠比自己強大的帝國也未曾屈服。但這場所謂偉大的失敗但依然光榮的衛國戰爭之後,餘下的那些洛安人的後代們所過着的,恐怕遠遠都和“光榮”這二字沾不上邊吧。

    平民階級的我們的小米拉對此自然深有體會,而對於那些在過往英勇無畏率先士卒的洛安貴族乃至於洛安王族的後代們而言,這種被長輩強加在身上的他們完全未曾體驗過的光榮和驕傲,只剩下空殼子的驕傲和嘴皮子的榮光,又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

    誠然,洛安人的王和貴族是在二十一年前的戰爭當中付出了最大的犧牲的,這也是爲何在戰敗的時候仍舊有那麼多人會願意爲了王族的逃亡而奉獻自己。可就連國家都已經失去的王族,又是什麼的王族?

    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自己很重要,雖然自己並不知道爲什麼很重要,但就是很重要——這是她在這短暫的十二年生命當中,一次又一次地聽着身邊的反覆敘說着的話語。

    公主殿下是在逃亡的過程當中誕生的,出生的那天奪去母親的生命,之後又因爲暫住的小鎮被奧托洛人所盯上,在向南繼續撤離的過程當中,也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父親母親,孤零零的公主大人。

    但她至少有那些許許多多的關心和在乎她的同伴存在——有過,正確地來說的話是。

    “必須保持低調,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們說;“您身上流着的血是洛安復興的關鍵所在,您必須珍重自己。”他們說;“我們會爲了您赴湯蹈火,這也正是您的父母親和祖父母曾經爲我們做的事情。”他們說,然後這樣說着的人們一個個地消失不見了,有的按照洛安的禮儀隆重地放置到木筏上,進行隆重的水上火葬,但更多的,只是在逃亡的過程中爲了掩護自己被一發流失命中,倒在地上,被自己眼睜睜地看着消失在身後的地平線以下。

    “只要您存在,洛安就不算亡國。”他們說,而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曾一度堅信着這樣的事實。

    倖存的人們到達了南方,這裏是和過去的洛安王國十分相似的地方——或者至少大人們是這樣說的。他們在這裏兢兢業業,總算也創造了自己的一片生存之地,並且開始逐漸吸引其他流亡的洛安人來到這兒。一切都是那麼地美好,欣欣向榮,彷彿真的就要再創洛安王國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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