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華走出東廂房,院子裏的燈籠依然風姿灼灼高掛,在初春寒風中左右搖擺。主屋的燈還亮着,秋書正站在門口張望,面露着急。
見她出來,秋書忙迎了過來,急聲道:“大小姐總算出來了。”
雲傾華邁步走向主屋,問:“怎麼,裏面那位爺爲難你們了?”
“倒不是,剛纔他來了一趟東廂房,在門口站了半天,回去之後就不說話。臉色看起來不陰不晴的,我們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雲傾華一怔,端木凌剛纔來過,還幹起了聽牆角的勾當來?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這本也是他的行事作風。
邁步走進主屋,穿過落地罩,便看到某人歪坐在羅漢牀上,把玩着手裏的一個玉露膏盒子。雲傾華疑惑,他是怎麼知道她的東西放哪的?
回頭吩咐道:“你們也都回去睡吧!不用過來伺候了。”
秋書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羅漢牀上那位,擔憂道:“大小姐,這孤男寡女……”
“沒事,下去吧!”
“是。”
雲傾華覺得好笑,他們兩個孤男寡女的次數多了去了,真要想發生個什麼,誰傻到在這房間發生啊!怎麼的也得找個隱祕點的地方啊!
啊呸呸,什麼隱祕點的地方啊,她這想的都是什麼齷鹺的心思啊!
如今已是開春,天氣沒有那麼寒冷了。劉媽媽她們幾個都回了自己的房間睡,只是輪流來爲她守夜而已。今晚輪到秋書。
“我還以爲你會等不及,自己跑回去了呢!”雲傾華邊走過去,邊說道。
某人擡起眼睛,斜了她一眼,一臉的不高興。“天底下能讓本少爺等人的,也就只有你了。下次再這樣,看我怎麼收拾你?”
雲傾華挑眉,坐下倒茶。他剛纔不是跑到東廂房去了嗎,要收拾人還能等到現在?誰知道他心裏是不是在打別的什麼主意?
“你剛纔說的故事,很生動,很真實。”端木凌說道。
“爲什麼這麼說?”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冥冥中,我好像親眼見過一樣。”
雲傾華喝茶的手一頓,苦茶在齒間縈繞,久久未能嚥下去。前世,他的確是親眼所見,冷眼旁觀着趙涼奕和他的妻子,活活將她氣死。然後在她絕望而死的時候,流露了一個厭惡的神情。
端木凌說的是真的,剛纔聽到雲傾華讓他等,他氣不過,跑到東廂房去要人,卻在門口的時候,聽到了她說的故事。
她說故事的語氣,深情切切,似回憶,似親歷,她無可奈何的自語間好像在說的並非什麼故事,而是她自己。
更奇怪的事,他竟也覺得這樣的故事是真實存在的,好像自己真的親眼見過似的。
可是怎麼可能呢?莫說他沒有親眼見過,就是雲傾華,也不過十三歲,好好活着呢,怎麼可能會有那樣曲折的歷史。
他只能解釋說是雲傾華講故事的功夫了得,講得很生動。“沒想到,你安慰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雲傾華放下茶杯,指腹摩挲着茶杯的邊緣,說:“看多了話本子,就是不會也背得一兩句。”
“那要是哪天我也傷心的要去死,你會怎麼安慰我?”
<b r />
雲傾華白了他一眼,這種可能性永遠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不過,如果真的的發生了……“如果你真的傷心得要去死,我一定會放兩掛鞭炮,好心相送。”
雲傾華笑着接過他扔過來的東西,這盒玉露膏她只用了一半,身上的傷疤都已經消退了,可謂是痊癒神速。還剩下一半,留待日後有需要再用。
“八字只有一撇,離相公還遠着呢!”
端木凌一臉懷疑又警惕的垂下來,咬牙問道:“說,是不是幹什麼紅杏出牆的事去了?”
雲傾華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後背靠在盈枕上,她今天可真是累得慌,太陽穴都在突突的猛跳,沒心情搭理這個腦洞太大、莫名其妙喫醋的神經病。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某人見她悠哉的小樣,更是氣急。
雲傾華閉上眼睛,說:“嗯,是,是乾紅杏出牆的事去了,你有沒有興趣把人家滅了啊?”
“哼,我纔不信。”某人很肯定。
雲傾華腹誹……“不信你還來質問我,喫飽了撐着?”
某人的聲音又傳來,“不過你今天在寧府門前唱的一齣戲,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哎,這種好事你怎麼不叫上我啊,這可比每天教訓打老婆的孬種有趣多了。
不過寧家這回在你這裏載了這麼大個跟頭,以我的經驗,她們一定會報復。這地頭蛇還真是不好對付,又有京城的墩親王這個岳丈,你還不一定在他手上討到什麼便宜。”
雲傾華手臂撐着太陽穴,聽着他滔滔不絕的自言自語,只覺得他一字字的就像雨打窗戶的聲音,成了美妙的催眠曲。
“不過你那麼聰明睿智,又心狠陰毒,死不要臉,喫虧的是誰還不一定呢?況且,你還有我這個小霸王做靠山,橫着走都沒問題。
這你得感謝我,誰讓我是一個貌美如花,英俊瀟灑,氣宇軒昂,家財……喂,喂,你又睡着啦?”
合着他說了這麼多,全都是廢話了。
不過如果要雲傾華說,她也會說‘你本來說的就是廢話,所以聽與不聽,都無所謂。’
端木凌彎了腰,下巴擱在矮桌上,從下往上看着眼前的小丫頭。
她似乎很累,睡得很沉,隨着胸口有規律起伏,傳出均勻的呼吸。乾淨的小臉上雙目緊閉,睫毛覆蓋了她的眼瞼,像一把小扇子。燭光投在她的小臉上,留下一層暈黃,光滑無比。
就是這樣一個柔柔弱弱,文文靜靜的小丫頭,在定閒山莊時對寧瀟平的箭矢不卑不亢,今日給了寧家人當頭一棒。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似乎與她相處的越久,就越能發現她不爲人知的祕密。
他下了榻,走到她身邊。她手裏還拿着他剛纔扔給她的盒子。這盒子,還是當初他送她的聘禮呢!
將盒子自她手上拿了下來,置於矮桌上。又彎腰將她抱到牀上,給她蓋了被子。她今天真的很累,睡得很沉。
她是一個自主的女人,從她剛纔對雲月圓說的那句“難道老天爺仁慈的給了她一次生命,就讓她如此的糟蹋了嗎?”可以看得出來。
她到底都經歷過怎樣的人生煎熬,纔會在這個充滿夢幻的年紀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猶如涅磐重生,看淡塵俗。
“傾華,我們的情緣,只有愛,不會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