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手,柔若無骨,溫潤如玉,純潔無暇,精巧絕倫,世上再沒有哪隻手比這隻手更美麗的了。
漣漪在他身邊亭亭玉立,猶如一株月下含苞待放的蘭花,每一秒都向外吞吐着絲絲縷縷的幽香,這並非某種香水的味道,而是她與生俱來的體香,獨一無二,這股熟悉的氣息讓他安定。
當晚,漣漪自然是和江離睡在一起,這一次,卻不是江離抱着漣漪,而是漣漪抱着江離,那麼緊,彷彿生怕他離開一樣,又那麼溫柔,努力治癒江離心中的痛苦。
他的臉貼着她小小的胸部,十分依戀地蹭了蹭,讓漣漪不由自主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身子微微繃緊,面紅耳赤。
“果然還是沒有發育呢,傻丫頭,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江離嘴上這麼說着,心中想的卻是,漣漪最好永遠不長大,這樣就可以永遠呆在他的身邊,這個想法將他自己都嚇了一跳,難道他想將漣漪束縛一輩子嗎?難道他想剝奪漣漪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嗎?
不,他不可以這麼自私,縱使,縱使……
爲什麼心會刺痛?
除了漣漪,還有娜拉、雨桐、詩詩……呢?她們最終也會像葉晨一樣離開他,各奔東西嗎?
爲什麼心會如此刺痛!痛徹心扉!
江離的整個身子都蜷縮起來,像是受傷的刺蝟,拼命想將自己柔弱的心靈掩藏,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他竟然這麼脆弱,因爲有那麼多在乎的人,每一個都是他的要害。
“哥哥。不要怕……”
漣漪似是察覺到江離的心情,克服羞澀,更加用力地抱緊他,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放心。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聽到漣漪的這句承諾,江離逐漸平靜下來,這一刻,他選擇了相信,這是隻屬於他的懷抱,是他的心靈港灣,任何人。都別想奪走。
江離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就這麼蜷縮在漣漪懷中,任她抱着,沉沉睡去,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華夏音樂盛典如期召開,只有兩項任務,上午是最佳演奏獎,下午是最佳歌唱獎,都是屬於古典音樂範疇的獎項,以人爲對象,江離當初決定的時候並沒有考慮這兩個獎項而是選擇參加最佳男演唱者獎。也是因爲他現在的方向更加傾向於流行音樂。
所以,今天並沒有江離的事,他想離開京城去見葉晨,因爲醫生說她可能撐不過今天,但事實卻不允許他這麼做,因爲明天就要評選最佳男演唱者獎。而且,今晚的評審委員會全體會議還將決定葉晨到底能否參加最佳女演唱者獎,他勢在必得!
“葉晨,你一定要堅持住,等我回去。至少讓我再見你一面,我有禮物送給你!”昨天晚上,在與葉晨短暫通話的最後,江離這麼說道。
葉晨只從鼻子裏輕輕“嗯”了一聲,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想到葉晨現在隨時可能會死去,江離就心有不安,他坐在聽樂軒中,試圖通過觀看錶演轉移注意力,一邊隨便翻動手中的小本子,這是最佳演奏獎的參選者名冊,包括正式和候補的,附有簡單介紹和真人照片,以便觀衆對號入座。
突然,他神色劇震,滿臉不可置信,因爲他在京城一欄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蘆薈!
江離瞳孔微縮,視線艱難地往下移,就看到一個彷彿要從照片中飛出來的美少女,精緻的瓜子臉蛋,瀑布般的烏黑長髮,天藍色連衣裙,黑色絲襪,和他記憶中的蘆薈一模一樣,只不過稍微小了一點!
竟然真的是蘆薈!
江離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在涌動,往事種種千絲萬縷浮上心頭,讓他糾結萬分,他甚至有一種衝動,現在就去見對方。
名冊上介紹說,蘆薈是京城音樂協會提名的最佳演奏獎候補參選者,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這次是無法在舞臺上見到對方的,要想看到她本人,只能現在去後臺尋找,或許有一線機會!
可是,他可以這麼做嗎?
距離他重生至今已經有一年多時間了,在這期間,他做出了一件件轟動華夏乃至世界的事情,蘆薈不可能不有所耳聞,如果她還記得上一世的事情,那麼勢必會主動來聯繫他,可是她沒有,說明她應該和娜拉等人一樣,失去了前世的記憶。
既然已經形同陌路,何必還要苦苦糾纏,他身邊的女孩子已經夠多了,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們,如果再將蘆薈牽扯進來,只會給對方徒增煩惱。
p;罷了,罷了,此一世,彼一世,就當彼此從來沒有見過吧,蘆薈應該有自己的幸福和道路。
江離靜靜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意識直接進入音樂殿堂,他突然想到什麼,鬼使神差地招來第一萬首歌曲的光團,輕輕觸碰,便有優美動聽的歌聲和旋律流淌出來。
“looking-at-a-crowded-……”
英文版《吻別》,而且是蘆薈親自唱的,再次聽來,百感交集,他彷彿又看到,自己站在京雲大學的大門前,前方几步之遙就是蘆薈,她悽美的眼神像是一根針紮在他的心上,她對他說,“對不起”。
該死!當初爲什麼要讓她一個人面對家庭的壓力,江離你這個混蛋!
淚水無聲地滑落雙頰,即便他以爲自己已經遺忘了,靈魂卻還是牢牢地記住這一切。
江離和蘆薈之間似乎並沒有多麼浪漫的經歷,也沒有多少親密的接觸,現在回想起來,彷彿只剩下音樂,從課上到課下,他們討論最多的就是音樂,還記得蘆薈第一次給他推薦的古典音樂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而他推薦給對方的第一首流行歌曲則是張學友的《吻別》,他們一起欣賞、傾聽、討論音樂,他們互相交換着自己珍重的寶貝,又潛移默化地影響對方。
四年,就這樣一晃而逝,平靜自然,然後在畢業典禮上,他終於意識到,他即將離開這個地方,可能是永遠,與蘆薈分開。
一念及此,江離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原來,蘆薈早已住進了他的心中,像影子一樣無所不在,習慣就像呼吸,須臾離開不得。
於是,就在畢業典禮那天晚上,江離向蘆薈表白了,蘆薈沒有第一時間回覆,說要跟家裏人商量一下。
這一商量,就成了結束。
既是兩人剛要開始的戀情的結束,也是江離人生的終結。
緣來緣去緣如水。
時空輪換,雖然如今的他已經有了娶名門大小姐蘆薈的資格,但是,彼此早不復當初,葉晨的事情告訴江離,一段沒有結果的緣分終究是孽緣。
那就讓它隨風消散吧……
江離的意識沉醉在偌大的音樂殿堂裏,不忍醒轉,蘆薈悽美的歌聲陪伴他左右,就連那伴奏,也是蘆薈用鋼琴彈奏的,啊——真美妙,彷彿回到了那段單純的大學時光,遠方,一男一女站在京雲大學的門前。
“相逢就是有緣,認識一下,我叫蘆薈,蘆葦的蘆,薈萃的薈。”
“好奇怪的名字,不就是一種植物嗎?”
“你說什麼?”
“啊不,沒什麼,你好,我的名字是江離,江水的江,離開的離。”
蘆薈突然微微一笑,與江離擦肩而過,用剛好可以被他聽見的聲音嘀咕道:“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爲佩,好奇怪的名字,不也是一種植物嗎?”
這分明是對他剛剛那句話的報復。
江離頓時紅了紅臉,沒想到,蘆薈不僅具有名門大小姐的優雅美麗,還有一點點,腹黑,就像蘆薈上小小的針刺。
“哥哥,哥哥……”漣漪的喊聲終於讓江離甦醒過來,他一臉茫然地望向四方,一時間竟不知道身在何處。
“還在想葉晨姐姐的事情嗎?”漣漪小聲問道。
江離神色一震,眼神卻逐漸堅定下來,是啊,他不能再讓葉晨的悲劇重演,蘆薈,自有她的精彩人生,不需要被上一世的孽緣所束縛,這也是爲了對方好。
想通之後,江離似乎鬆了一口氣,寵溺地揉了揉漣漪的腦袋,繼續觀看最佳演奏獎的表演,果然如他所料,並沒有蘆薈出場的機會。
今年,蘆薈,應該十七歲了,這個年齡就成爲華夏音樂盛典的候補參選者,其實已經十分了得。
或許明年,就能堂堂正正出現在舞臺上。
雖然已經決定不與蘆薈相見,但關注是肯定會的,畢竟在江離的心中,蘆薈是無法割捨的一段記憶,深埋不代表不存在。
中午,最佳演奏獎終於圓滿落幕,獲獎者是來自臺省的一名俊朗青年。
觀衆有條不紊地起身離開漢白玉音樂廳,江離也和家人朋友一起走出聽樂軒,然而,沒走多遠,就看到迎面走來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是她!是她!
江離的身子輕輕顫抖,努力不去看對方,只想儘快與她擦肩而過。
錯過了。
剛要。
她突然駐足,微微一笑,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