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傳來敲門聲。
頑主立刻放下插花,跑去開門:“暮離,你回來……”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停頓幾秒,驚呼起來:“雲光,你又出去打架了?”
而且,好像又戰敗了。
“閉嘴。沒被打死,都要被你吵死了?”雲光站在門口,渾身是傷,傷口處還滴着鮮血。
頑主把雲光扶進屋子,朝外面張望了一眼,說道:“暮離沒回來嗎?”
“嗯,她花前月下去了。”雲光悶聲說道。
那個嫦曦太壞了。
想甩掉她就直說!
幹嘛她越是追,越是喊人,就跑得越快……
結果,害得她整整追了大半個涼城。
最後才發現,敢情人家兩個是在遛彎兒,看風景,而她則是被遛的那一個。
大家都是活了幾千年的戰神,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贏荼聽到雲光的話,差點咬到舌頭,說道:“她和誰花前月下去了?看我不……”
雲光不等贏荼說完,直接打斷道:“嫦曦。”
“……那,那個男人出來了?”贏荼話音一頓,轉了口風,結結巴巴。
千年以前,他喫過嫦曦的虧,險些被嫦曦丟到北海里,做魚餌。
不過,他堅決不承認,就是不!!
那是他沒有準備好,被偷襲了……
雲光拖着疲憊的步伐,朝浴室走去。
今天的傷,好像有點多。
頑主跟着雲光跑上樓,說道:“雲光,你怎麼了?”
雲光‘啪’的一聲關上浴室的門,說道:“我沒事。”
她確實沒事,就是被咬了幾口罷了。
…………
夜晚,六寶山上,寂靜無聲。
一襲白衣負着雙手,緩步行走在翠綠的草叢間,雪白的衣衫上,纖塵不染,片葉不沾。
暮離走在嫦曦身後,踩着嫦曦走過的地方,隨着嫦曦漫步山頂,盡情享受着靜謐的夜晚。
少許,走在前面的人兒驀然停下了,轉首回眸。
暮離雖然立刻就注意到了,但是腳下的步子仍然邁了出去。
咚!
她的額頭撞在嫦曦的胸膛上,發出一聲曖昧的聲響。
嫦曦擡起手,拂上暮離的額頭,說道:“疼麼?”
“不疼。”暮離輕輕搖首。
類似情絲迷離的碰撞,怎麼會疼?
她只會怦然心動。
嫦曦揮袖一攬,將暮離捲入懷中,說道:“可是,我心疼。”
血族一戰,這個女人應該受了不少苦。
他被關在冰棺中,沉睡着。
每日裏,耳畔浮現的都是有關暮離受傷的消息。
聽說,她被人打斷了半片翅膀……
聽說,她被血族追殺,墜落人間界……
聽說,她被一名人類獵者撿走了,而且,掉光了所有頭髮……
那是除了死亡之外,最嚴重的傷。
他,真的心痛。
沒能守護好,這個自幼就古靈精怪,調皮貪玩的小女孩。
如今,再次相見。
他發現,女孩的天真浪漫,純情靈動早已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內斂、優雅尊貴的帝王之威!
或許,在綿綿不斷的戰火中,長達千年的沉眠中,小女孩真的長大了。
精於城府,運籌帷幄。
她擁有君臨天下的女皇威儀,是與生俱來的貴氣,印在骨子裏的暮氏風骨。
可是,他的心情爲什麼如此憂傷呢?
大概,女孩的成長裏,都需要傷痛。
是他的遺憾,也是他此生最大的過錯。
暮離倚靠在嫦曦的懷中,一如年幼時的模樣。
她總是喜歡窩在嫦曦的氣息下,享受着溫暖舒適的懷抱,不懂情會傷人,不識男色頭上,是一把會刺痛心臟的刀。
後來,她依舊不解風情,不懂人世情懷。
但是,在後唐那位居士辭世之後,她卻又好像慢慢地明白了什麼。
風花雪月,寒山古樓,清風徐來,亭廊小橋上的桃花傘,很多,很多……
那個時候,她時常會想念嫦曦。
或許,在這漫長的歲月裏,人類的生命真的渺小而微弱,實在不值得她拈花一顧,嫣然走過……
暮離從思緒裏回神。
她擡手撫平嫦曦微皺的眉心,說道:“不要疼了,我很好。至少,還活着。”
“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嫦曦輕聲說着。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忍心讓暮離去堅強。
暮離彎起手指,輕輕地敲了一下嫦曦的額頭,說道:“不許再叫我孩子,本爵長大了。”
嫦曦揚脣一笑,脣畔掛了幾分玩味兒,說道:“是啊。小寶貝都崛起了,以後再也不能背背了。”
說罷,他單手拂着衣襬,朝山頂的最高處走去。
“……”暮離再次無聲,眨了眨精緻絕美的眸。
她該怎麼終結‘小寶貝’這個話題呢?
年幼時挖開的坑,哭着也要埋上。
嫦曦走在前方,步履翩然。
他每隔兩步就停一下,等待暮離跟上,說道:“人間好玩嗎?”
千年以前,暮離就是看到了他在人類世界裏所畫的百花夜宴圖,才動起了遊玩的心思。
想來,真是後悔。
他大概手欠,閒的,不畫畫就好了。
暮離快走兩步,跟了上去,說道:“人類的現代社會,好玩一點。有飛機、坦克、郵輪、汽車,很好又有趣的東西。”
“你在人類的世界裏,叫什麼名字?”嫦曦貌似準備查戶口了。
“就叫暮離。不過,也有人叫我老大、離老闆、暮總……”暮離仔細想着,一一列出。
“年齡多大?”嫦曦再問。
“身份證上二十左右。”暮離的回答很官方。
“身高?體重?習慣喜好?另外,有男朋友嗎?”嫦曦淡然自若,一本正經。
“你算嗎?”
“咳,咳咳。”嫦曦輕咳了一聲,拂袖卷身,故作鎮定,說道:“自然是算的。”
“哦,這樣啊。”暮離拖着長音,似乎瞭然。
而後,未過三秒,就在嫦曦的耳邊碎碎唸了起來。
她妖魅眼角如沐春風,似水含笑,說:“那我算算,贏荼算一個,頑主算一個,顧先生算一個,善家小少爺算一個,莫家的小貓咪算一個……”
“夠了!”嫦曦薄脣輕動,逸出兩個碎字。
一張清美淡雅的神祗容顏,隱隱要崩了。
“哈哈哈!”
凌晨兩三點鐘的六寶山上,驀然響起一陣女子肆無忌憚的狂笑,徘徊在夜空中,久久未停。
旁邊,某一襲白衫君子,挑着寒眉,冷眼觀瞧:“有那麼好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