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仇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明白，他走了倒是好說，可是，雲光是萬萬不能走。
那一雙能夠看透實物的眼睛，真的是太重要了。
“沒有關係。”暮離笑着斂脣，隨意開起玩笑：“眼下局勢變幻莫測，仍然需要好好籌謀。據我估計，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有這個空閒時間，不如先養好身體再說。”
“主子，”邊仇看了雲光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雲光走上前來，說道：“主子，其實，邊仇已經醒過來了，我可以不必再陪着他了。”
“沒事，你先陪他過去，倘若有需要，我會再喚你回來。”暮離並未勉強雲光回去，而是放軟了態度，告訴雲光事情並非沒有回寰的餘地。
畢竟，如果一定讓他們回去，或許會傷了他們的忠心。
雲光點點頭，同意了：“如此的話，倒也還好。主子，我們什麼時候啓程？”
“你先去收拾一下。半個時辰後，我派陳安送你們過去。天霧城那邊，亦會有人前來迎接。”暮離說道。
“是，那我馬上去準備。”雲光向暮離和嫦曦微微躬身行禮，匆忙往外走去。
“多謝主子。”邊仇單膝跪地，緊緊握住了雙手。
他的心中充滿了愧疚。
如果能夠再小心一些，發現邊瑩的話，就不會、不會……
…………
半個時辰後，雲光收拾好衣物，帶着兩個孩子坐進車內。
陳安扶着邊仇上了車，又帶了兩名侍女沿途照顧，然後才和暮離、嫦曦告別，趁着夜色，一路前往天霧城而去。
暮離望着漸行漸遠地車影，忽然間一股愁緒漾在心底，似擰不開的死結緊緊揪住了整個人的神經，莫名其妙的，心裏悵然一片。
“嫦曦，你說戰爭是什麼？”忽然，她問，眼底覆着幾分悲憫。
“戰爭？”嫦曦負手身後，站在暮離的身旁，揚眸遠望，沉思了片刻，輕聲說道：“也許，是個機會吧。”
“機會？”暮離第一次聽到這樣不合常理的說法：“什麼機會？”
在戰爭中，會出現很多無辜的傷害，死去很多無辜的人。所以，到底是什麼機會？
“一個，”嫦曦頓了頓，淡淡說道：“一個足以去了解大部分惡念的機會。”
自古，亂世出英雄。
而後，四海昇平，萬里皆定。
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達官貴族們也會消停一會兒，暫時避諱權勢，從而達到某種意義上的和平。
嫦曦自上古時期，便一直站在塵世間最高處，睥睨衆生，俯瞰人世間的繁華悲劇，一顆心早已經靜如止水，古井無波。
在他看來，戰爭並非是一件壞事，就像旱燥多年的土地，忽然乍起一陣狂風暴雨，以快刀斬亂麻的姿態，洗刷掉世間一切污穢。
不好麼？
也是很好。
只不過，一將功成萬骨枯，損耗極大。
倘若修養固本，又需得長久時間，輕則百年，重則萬世。
那些無辜枉死的人，終究是抵不過歲月如梭，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無影無蹤。
如果，她是一個被鎖在自己世界裏的人，那麼，嫦曦已經成功地跳出去。
在暮離眼中，她看到的是一世疾苦，咫尺光陰。
可是，在嫦曦眼中，那些情緒早已被散化掉了，僅是一眼，便千秋萬代。
暮離思忖着，也許，這就是她與嫦曦之間的不同。
“想明白了？”嫦曦眼底餘光瞥了暮離一眼，緩緩停住，再不收回。
暮離脣角微揚，淺淡的弧度，點點頭：“嗯，早就明白了。”
也許是那一縷被封禁的殘魂原因。
以前，暮離見不得生死。
如今，但是看得很開，沒什麼會影響她的判斷力。
在戰爭中，死亡無法避免，永遠都避免不了。
這時，三南侍者走進來。
“主子，天霧城來信了。”南風躬身稟道。
暮離打量了南風一眼，看着南風空蕩蕩的手，不解皺眉：“信在哪裏？”
莫非，丟了？
南風回答：“主子，信暫時沒有交給我們，前來送信的人聲稱必須親自將信交給你。”
“噢？天霧城何時出了這等尊貴的人物，竟然指名讓本爵親自出面？走，過去瞧瞧。”暮離輕哼了一聲，朝嫦曦點點頭，示意她先去處理公務。
嫦曦一直看着暮離走遠了才收回目光，攬住拂身，緩步朝營外走去。
“冷兒。”他淡聲喚着。
“是，宗主。”一陣涼風吹來，嫦冷兒一身黑衣，落地無聲。
“走吧，繼續去尋草藥。”
既然，那個丫頭說這草藥有用得着的地方，索性便多去採一些，留待不時之需。
“宗主，您還去採那個草藥？”嫦冷兒跟在嫦曦身後，神色不太對勁，有些怯怯的。
“嗯。”嫦曦步伐輕緩，眨眼間，卻是已經行走很遠了。
“是。”嫦冷兒縱身一躍，極不情願跟了過去，迅速消失在茫茫黑夜裏。
其實，他很討厭那隻守着山洞的大黑熊。
每次過去拿藥，好不得得鬥上一番。
雖不至於受傷，可是，他累啊，逃得累啊！
真相一巴掌把大黑熊拍死，讓世界清醒一番。
但是，他家大宗主說過了，世間萬物皆有靈，切不可以隨意殺之。
所以，只好勞煩他辛苦一下，爲了大宗主能夠順利採集到藥草，使出渾身解數，去挑釁那隻大黑熊了。
…………
暮離走進營帳，擡手一掀帳簾，不由得微微一怔，連扶着帳簾的手都忘記放下來。
她站在營帳門口，愕然望着出現在眼前那一身淺藍衣裝、風塵僕僕的俊逸身影，驀地，失了神。
“寒洛？”
“嗯，是我。”
營帳裏，寒洛背對着暮離，緩緩轉身，視線落進暮離眼底的那一刻，忽而露出一抹笑意。
只聽，他又說：“早前一別，再次相見，你可還好？”
“自然是好。”暮離終於回神，走上前去，主動給了寒洛一個擁抱，說道：“謝謝，你沒事就好。”
寒洛禮貌地擁了她一下，安慰她：“放心，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