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怒吼，怒斥！
那個無面鬼軍猛地擡起頭來，四處張望，尋找將他的木牌化碎的人。
一張面容上即使沒有眼睛，卻也能從張開的大嘴巴里感受到發自內心的憤怒，似乎想將暮離撕扯成碎片。
“這就心疼了？”
暮離冷冷揚脣，心中再無悲憫。
她縱身躍起，站在高高的牌位之頂，霎那間，銀緋色的眼眸裏光華大綻，猶如一縷縷璀璨奪目的煙，在整個祠堂裏盛然綻放起來。
祠堂裏響起一陣刺耳的聲響，嘩啦啦。
古老的牌位從最高處接連不斷地倒落下來，陸續砸在地面上，或是在半空中直接就被那光煙瀰漫、纏繞住，倏忽之間，化作塵埃散去。
在那煙霧繚繞的祠堂屋頂上，一道女人的身影緩緩降落，衣裙飄舞，攏着一股強大的血族戾氣，充滿了嗜血的殺意，無盡地威懾力。
“啊！”
“啊，啊啊！”
整個祠堂裏，終於響起一陣陣不同的聲音，充滿了痛苦，悲傷，還有絕望。
無面鬼軍們彷彿是感受到了此生以來最難以承受的痛苦，一個個驚慌失措，或是蹲在地上用雙手不停地將粉末聚攏在一起，或是昂着頭，舉起雙手，去接那馬上就會掉落的木牌。
這些都是他們生前最爲在乎的東西，必不可少，難得珍貴。
所有人亂作一團，彷彿是被什麼控制住了心神，爭相恐後地追逐着，搶奪着，奔跑着。
忽然，一個無面鬼軍發現了暮離，立刻張開血盆大口，嗷嗷地呼喊着，朝暮離奔來。
但是，不等他來到暮離身邊，就已經被一縷銀色的光束焚爲灰燼，從此，徹底消失了。
無面鬼軍們被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徹底震撼住了，他們彼此看着，互相望着對方，口中發出尖厲的吼叫。
過了一會兒，出乎暮離的預料。
無面鬼軍們居然全都瑟瑟着，伏身跪在地上，三拜九叩。
他們口中發出與剛纔孑然不同的聲音，不是憤怒，不是疑惑，而是一種類似感恩的臣服。
這樣的動作十分詭異，令暮離頗爲不解。
一塊塊木牌相繼化爲灰燼。
惟有看着這樣的畫面，暮離心中的憤怒才稍微緩解了一下，可是，這些無面鬼軍到底在做什麼？
無面鬼軍彷彿也發現暮離並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一邊抱着散落成堆的木牌不肯撒手，一邊不停的向暮離叩拜。
更有甚者，整個人都直接趴在木牌上，保護着屬於他們的牌位。
過了一會兒，突然從門外闖進來一個無面鬼軍，走起路來是小碎步，斯斯文文的，給人一種特別嬌羞的感覺。
暮離從這個無面鬼軍的衣着打扮上看出來，也許這個小東西生前應該是一個女子。
無面鬼軍一走進來就直奔置放着牌位的高臺，她的力氣非常大，一拳頭就把高臺擊碎了。
高臺裏面是空心，中間放了一個木盒子。
那個無面鬼軍把木盒子拿出來，當
着暮離的面打開，奇怪的是，裏面竟然是一個本子和一枝筆。
“什麼？”暮離被眼前發生的事情震驚了。
怎麼可能？
這些無面鬼軍不是……
只見，那個無面鬼軍又在紙上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先前，不識銀日女皇，是我等有眼無珠，希望您能見諒。
她想了想，許是覺得不妥，又把字劃掉了，然後，寫了一句：抱歉，我們是真的沒有眼睛。當初，上頭人沒有安排好……
“……”
暮離聽到如此清奇、接地氣的說法，不由得無語幾分。
‘對了，上次也是您嗎？可惜，我們看不見，還是沒有認出您。’她把着小本子，摸摸索索的，好不容易尋找到了空白地方，又寫到：‘希望你能相信我們，別再燒我們的牌位了。’
“如何證明？”暮離聞言眼神一暗，收了那瀲灩銀華，算是給了無面鬼軍一次機會。
‘銀日女皇，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容走慢慢訴說。畢竟，沒有眼睛的時候，寫字是非常爲難的。’無面鬼女說話的方式比較幽默。
據無面鬼女所說，在生前，她也是有名字的，大名喚作：幽蘭。
幽蘭是最早一批出現在地下水城中的人，跟隨鮫人先祖一起避世，前來這處寧靜之地生活。
當年，聖主妖然曾與鮫人先祖約定，此後數年，說不準是什麼時候，可長可短，血族中人勢必會有一大劫。
倘若大劫發生之時，災禍延及他族，那麼，鮫人一族務必協助未來的血族之主，重新統帥血族四城，保護四城之安寧。
幽蘭說，先祖曾經留有族冊，交代每一個族長都必須謹記教誨，不得有誤。可是，後來，那一場災難來得太快了。
族人們尚還來不及反應，所有人就都葬身在冥古一派的鐵刀之下。
幸好族長曾經留下一封聖主妖然親筆寫下的密信，作爲證據。而她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鮫不鮫的模樣。
幽蘭攤開掌心，一把拍碎木盒子，在盒子的側壁中，的確藏着一封信。
她把信交給暮離，才又繼續寫道：‘我們醒來以後，身邊有很多人都和自己一模一樣，而最後，之所以他們會留下來，是因爲她們把其他的自己都喫掉了。’
寫到這裏，幽蘭的手明顯動了一下，指尖兒都握不住筆了。
幽蘭說，那是一個太過痛苦的過程，可是，她們沒有辦法。
每當鮫人族的歌曲響起時，她們就會不由自主地變成‘弒殺’狀態，根本不受控制。
等到殘食結束後，才又恢復平靜，來到這裏，對着曾經的自己慚悔。
‘銀日女皇，我們每一個人都無比堅定地等待着您的到來，希望能夠藉助您的力量，讓我們這些處於絕望中的人得到徹底的解脫。’
幽蘭寫完最後一個字，一滴液體滴落在紙上，竟然是她的口水。
她抹掉口水，向暮離道歉：“不好意思，沒有眼睛，眼淚都變成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