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一個燃了檀香的房間裏，似是林中古剎，古樸的家裝擺飾，鏤空的屏風畫欄，在置着香爐的小桌上，還擺着一盆荷蓮。
些許露珠盛在蓮葉底部，搖搖晃晃的，很是晶瑩，給人一種山野間的剔透感。
“咳，咳咳。”
嗓子有些發炎，莫名地疼痛。
蘇慕言起身下榻，朝外走去，人還沒有走到外廳，長廊裏就傳來一陣腳步聲，輕飄飄的，像是在腳底落了沙。
很快，房門打開，一個手持拂塵的少女走進來。
少女的確是女孩模樣，一張如瓷的娃娃臉，可是，一開口說話卻是不盡然，嗓子略粗，語氣成熟穩重，聽起來是個中年女子的聲音：“蘇小姐，你好，我是秦安縣附近一帶的秦仙姑，你喚我仙姑就好。”
“仙姑，你好，請問這裏是？”蘇慕言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與她一起來的杜媛媛又是在哪裏。
依稀記憶裏，蘇慕言似乎聽過這個女人說話，但是，仔細想想，又不太記得了，只好禮貌問道。
“這裏是長仙道觀。”秦仙姑微微垂首，“適才你暈倒了，我便將你帶過來，已經足足躺了小半天了。”
“噢，原是如此。不知我那位朋友……”蘇慕言指的是杜媛媛，她還想打聽一個那個小喫貨的去處。
果然，答案沒有讓她失望。
“杜小姐正在品嚐本道觀的素齋。”秦仙姑如是說道。
“有勞了。”蘇慕言代替杜媛媛表示感謝，順手解下腰間玉佩，雙手奉了過去：“仙姑此處是清淨之地，若是贈些俗物就是粗鄙了，在下這塊玉倒是取材尚可，暫且算作贈禮，多有煩擾之處，還望見諒。”
“蘇小姐，既然如此，我便不推卻了。”秦仙姑笑容恬淡，收了玉佩後，又說道：“蘇小姐，我看你素有慧源，不如前來山間與我一起修行可好？這山野之地，也可淨化人心，修補殘魄。”
蘇慕言聽出秦仙姑話裏有話，雖然有些不解，仍是問道：“不知仙姑此言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秦仙姑忽然打量了蘇慕言一番，說話語氣變得嚴厲：“一縷殘魂六根無主，本就苟且存活。倘若不及早修補靈魄，天地陰陽，五行缺命，就算是不留於天災人火，有朝一日也必會被野魂反噬，受盡人心百苦，方能有一線生機，好不折磨。”
蘇慕言聽着秦仙姑的話，好一陣沉思，半晌後纔開口說道：“仙姑，並非是在下不洗山間修緣，而是目前實在繁忙，太多事情照料，不如這般，待我處理好身邊事，再來尋仙姑你，可否？”
“嗯，也好。世間諸緣，皆不得勉強，你若是有心，便來尋我。免得我不知道何時雲遊四方，竟然把你給忘了。”秦仙姑鬆了口，不再勉強。
“多謝仙姑成全，麻煩了。”蘇慕言垂首道謝。
秦仙姑再次打量了蘇慕言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丟下一句話，轉身朝外走去：“天色已晚，杜小姐應該也喫完素齋了。山間路仙，不如早些歸去。”
始攆人了。
蘇慕言明白她再留在這裏也是無益，索性出門去找杜媛媛。
一路上，她一邊思索着秦仙姑的話，一邊考慮着未來，慢慢地，越發心驚起來。
她料想秦仙姑多年修習道術，必然是看出原主‘蘇眉’的命道了，所以，纔會格外叮嚀囑咐她，與其在山下遭受命運不公而死，不去前來道觀靜修。
聽秦仙姑的意思，或許可以能夠免得蘇慕言一次的劫難。
可是，蘇慕言不禁又困惑了。
自從來到秦安縣，她一直都順風順水的，生意好，有人脈，銀子天天入賬，怎麼會遇到危險？
思及這裏，蘇慕言忍不住留了一個心眼兒，暗暗打算着，等到回去以後，一定得小心打算，多給自己準備一條可以逃生的後路。
蘇慕言下定決心以後，越發快步朝飯堂走去，也不知道杜媛媛到底喫完飯了沒。
食堂裏，杜媛媛風捲殘雲，已經喫完好多碗素齋了。
空碗一個個，往上堆積一摞子，挨個兒數去，竟然已經十幾個了。
“來，再給我一碗。”杜媛媛捧着大碗悶頭吃了好一會兒，再擡起頭的時候，碗底又見空了。
一旁，負責盛飯的小道童明裏暗裏悶着口氣，又給杜媛媛盛了一份素齋，還得好言好語說着：“杜小姐，請慢用。”
“放心，我喫東西一直都是這個速度，不礙事。”杜媛媛低頭喫飯，說是風捲殘雲，一點都不爲過。
小道童都不想理會杜媛媛了。
蘇慕言從口袋裏取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小道童，代替杜媛媛捱了罵。
小童接過銀子向蘇慕言道了謝，眼神裏全都是一副‘還是蘇小姐在禮’的模樣。
“行了，差不多該走了。”蘇慕言說道。再這麼喫下去，喫窮她倒是不太可能，但是，杜媛媛能把她自己喫壞了。
“好好，走，走。”杜媛媛放下飯碗，滿意地抹了抹嘴，然後，纔跟着蘇慕言一起走出道觀，上了馬車。
蘇慕言走得慢一些，站在石梯上回首觀望一眼，耳畔忽然間又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飄忽不定，似遠還近，言語裏還帶了幾分戲笑。
不知不覺，她竟然又被那女人的聲音給吸引了。
思緒迷亂，恍恍惚惚……
“蘇眉，快上車，你在看什麼？”幸好杜媛媛久等蘇慕言不到，才掀開車簾，詢問了一句。
蘇慕言霎時間回神，暗吁了一口氣，趕緊下山上車。到了車內，馬車路過道觀邊上一個功德箱。
“麻煩停一下。”蘇慕言喚停馬車，跳下去捐了身上攜帶的所有銀子，才舒展眉頭，終於放心了一些，重新返回車上，吩咐道：“不好意思，可以行路了。”
“蘇眉，你剛纔爲什麼又去積功德？我們已經給了很多了。”杜媛媛不解地問。
蘇慕言輕嘆了一聲，“無妨。錢財都是身在之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我各自有心盡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