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風雪呼嘯。
李俶被獨孤行拉回了山洞，凌仙姿和任未寒將火堆點燃。
而鷹七，已然成爲了一座冰雕，保持着盤膝而坐，雙手上舉的姿勢，連他痛苦的表情都被冰霜刻了下來。
李俶將餘長眠抱下，放在火堆旁，又在鷹七的身邊，燃起兩個火堆，希望能夠驅走鷹七身上的寒毒。
李俶此時理智了些，因爲在鷹七拼盡全力下，餘長眠終於活了下來。
獨孤行和任未寒也放下心來睡去，讓凌仙姿後半夜叫醒他們輪崗守夜。
一天過去了，餘長眠還未醒來。
餘長眠的全身經脈被內力沖刷的盡數斷裂，比起李俶當時，嚴重許多。
李俶當時就像被鐵籤穿過的西瓜，瓜瓤有破損，但依舊能夠保持形狀和完整，而餘長眠卻如被被搗碎的瓜瓤，已經看不出形狀。
活了下來，李俶最多修爲停滯，而餘長眠，恐怕再也無法練武。
但好的情況在於餘長眠獨特的吐納之法和內功心法，雖然微弱存儲不住，所產生的內力，絲絲都在滋養餘長眠殘破的身體，只是留不住，就像餘長眠那一個碎裂的知己酒壺，酒水從壺嘴流下，流過壺腹，又從壺底流出。
還好，酒水流過，還有酒味。
這一天的夜裏，在篝火不停的烘烤，李俶四人輪番爲鷹七摩擦身體，保暖驅寒下，鷹七身體表面的冰霜消融，全都鑽進了鷹七的體內。
鷹七的身體變得柔軟，可以躺下，但鷹七沒有醒過來。
兩天過去了。
餘長眠和鷹七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現在的情況，李俶等人無法將兩人送回碎葉城救治，也不放心任何一個人去找救兵。
沒有醫藥，也不見那神祕黑衣少年，情況比李俶受傷的時候還要糟糕。
孤立無援的他們，就只能等待着奇蹟。
餘長眠和鷹七或許明天就會醒來，也許在一旬之後，也許在一季之後，也許永遠都醒不過來。
凌仙姿這兩日，一言不發，眉頭也從未展開過，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但已經沒有人願意理會這些了。
好幾次，任未寒都忍不住去找沙鷹幫的黃三等人，但都被獨孤行攔下。
這個時候，一個人無論是回碎葉城，還是去沙鷹幫，都無異於找死。
第三天，餘長眠和鷹七仍然沒有任何好轉。
凌仙姿也皺了一天的眉頭，直到深夜，獨孤行和任未寒都睡去之後，凌仙姿的眉頭終於鬆開，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凌仙姿輕咳一聲，喚起李俶的注意，“你可聽說過《乾坤轉象功》？”
李俶三日未眠，整個人憔悴消瘦許多。
他點點頭，“那是你們青城劍派的鎮派之寶，與天行劍一般重要，都由每代掌門傳承，放眼江湖，除了大相國寺的《厄心經》，沒有武功能夠與《乾坤轉象功》媲美。”
凌仙姿表示認同道，“你可知《乾坤轉象功》爲什麼如此珍貴，江湖之人，人人想得？”
李俶想了一會，神情疲憊，不想言語，但凌仙姿一再提問，李俶只好作答，“江湖傳言這《乾坤轉象功》可逆轉乾坤，順理陰陽，就算資質粗魯極其愚笨的人，在有高人指點下修煉《乾坤轉象功》，也會成爲一代高手。”
李俶突然眼睛一亮，隨後又暗下來，搖搖頭，“若是我，還可以，但是就算資質愚笨，但經脈至少是完好無損的，經脈纔是根本，再說這都是江湖傳言，不可得信，就算傳言爲真，《乾坤轉象功》一定被青城劍派束之高閣，不肯示人。”
凌仙姿沉默了許久道，“我要說我能將《乾坤轉象功》背出來呢？”
李俶驚得跳了起來，又看到任未寒和獨孤行沉睡，慌忙壓低了動作和聲音，激動的抓住凌仙姿的手，“你說的可當真！”
凌仙姿忙將手抽開，李俶自知失禮，愧然坐下，“若是當真，你必定修習，這樣，你就可以就師弟了。”
凌仙姿搖搖頭，“我並未修習。”
一股巨大的失望劈頭蓋臉的又砸到李俶的頭上。
凌仙姿繼續說道，“是因爲我根本無法修習，我本是女子，修習陰柔心法即可，有些陽剛心法女子也可修行，但這《乾坤轉象功》分爲《乾卷》和《坤卷》，聽青城前輩說，要修習這門功夫，必須要身體能夠兼容陰陽兩股內力纔行，放眼天下，除了青城創派祖師宇文天齊，還有已故的醫聖白骨先生，恐怕當世沒有幾人能夠做到。”
李俶如何不知，只是方纔急於救人，沒有想到關鍵處。
凌仙姿道，“想要修習《乾坤轉象功》，必須先修習至陽的《乾卷》九重，再修習至陰的《坤卷》九重，祖師宇文天齊將十八重全部學完，已經破凡入聖，但是否真實卻不可考，但歷代掌門最多也只修習了《乾卷》五重，都已經獨步天下，從沒有修習完整過，而《乾卷》至陽，我女子知身無法修煉。”
李俶嘆口氣道，“也是。”
李俶如今想着，只是怎麼救回半死不活的餘長眠，而不是如何的破凡入聖。
凌仙姿認真的看着李俶道，“但你是男子陽身，卻可以修煉。”
李俶驀然一驚，心裏當然知道凌仙姿是何意，也能明白凌仙姿這麼做的苦衷，但更明白凌仙姿這麼做的後果。
雖然凌仙姿的父親凌品南是青城劍派掌門，但身爲掌門，自然瞭解門規，除了每任掌門之外，不得有其他本門弟子或是外人修煉此功，不然，其罪大過天，必遭千劍誅心之苦刑而死。
所以，凌品南不會傻的將《乾坤轉象功》傳給凌仙姿，無論是傳與被傳之人，都要遭受千劍誅心之刑。
就像第三代掌門修煉了《乾坤轉象功》，武功登峯造極，卻無視這條門規，將此功傳與他的兒子，縱然這位第三代掌門無人可敵，門內也無人能夠對他施刑，但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傳言宇文天齊祖師降下怒火，第三代掌門還是死在了千劍誅心之下。
所以後世之人，皆不敢破壞門規。
姑且不談凌仙姿如何知道《乾坤轉象功》，但就傳給李俶這個外人而言，凌仙姿必然逃不過千劍誅心之刑。
考慮到此，對於凌仙姿的建議，李俶不能不動心，若是學了《乾坤轉象功》，也許可以救回師弟餘長眠和鷹七，但凌仙姿卻難逃厄運，不說第三代掌門的故事是真是假，不管冥冥天意是否真有宇文天齊祖師怒火天降，李俶實在不願意凌仙姿承擔如此浩劫。
可若是李俶不學，餘長眠和鷹七被救回的機率更小了。
正常之人知道怎麼選擇，可李俶依舊左右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