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煙織錯 >第二章 髫年餘煙
    幽谷,小院偏房。.

    玄站在牀邊望着即將轉醒的幼小身影,回憶起數日前去南暝府時曾路過後院,知道有姓餘的人入府,也曾無意中聽到“煙兒”這個稱呼,估計正是眼前這孩童。

    “少谷主,老身去備些薑茶。”更換了餘煙額頭上的手巾婦人道。

    “有勞福嬸。”

    婦人出了房門到得堂前(廚房),囑咐竈前忙碌的祥叔再多備些熱水,便拿起砧板上的八寸細刀,習慣地耍了個刀花,一整株老薑頃刻間成片排落。祥叔走到院角隨手拿起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柴,以掌爲刀砍成數段。

    幽谷,原是鬼幽的居所,座落於深山密林之中,本身已是極爲隱匿,鬼幽爲保萬全在谷口設下護谷大陣,只有手持陣符者方能入內,谷口外擺下八卦陣,外圍山谷小路亦設有匿蹤陣避免路人無意間闖入,可謂層層保障。

    祥叔與福嬸早年間爲鬼幽所救,便住下來照顧日常起居,閒暇無事鬼幽隨意教了他們些招法,雖算不上高手,自保尚可。

    偏房內,牀上的餘煙猛然轉醒,自稚嫩的喉嚨裏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玄趕忙上前扶住她的雙肩,“別怕,你已經安全了。”

    餘煙下意識的抱緊玄,卻仍然不停的哭嚎,直至嗓音嘶啞哭累了又暈厥過去。

    玄將餘煙幼小的身軀慢慢平放,似是生怕不小心傷到她。

    “有勞福嬸,先去熬些安神的湯藥。”玄向自聽到叫聲起便一直候在門外的福嬸囑咐。

    趁着餘煙半醒的時候福嬸餵了些湯藥,半日後餘煙再次轉醒,這一次顯得極爲平靜,只是緩緩坐起,一旁久候多時的玄趕忙上前。

    “我在哪?”餘煙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環境問道。

    “這裏是幽谷,放心,很安全。”見餘煙想起身,玄坐到牀邊輕輕將她扶起坐好。

    “我爹孃呢?”

    “你剛好,需要多休息。”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見餘煙往牀下移動,探手攔住了她。

    “你是誰?爲何攔着我?”

    “我叫玄。你是餘煙對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玄沒有回答,他不知該如何告訴餘煙,是無意中聽到她父母這樣叫她,才知道她的名字,這樣說只能讓問題再度回到她父母上。

    “煙兒,我叫你煙兒好嗎?來先喝些粥吧。我放了藥草,對身體好哦。”福嬸端着藥粥走到牀前。

    玄得空趕忙抽身出屋,似是生怕餘煙再問他問題。

    是夜,偏房內,餘煙已然熟睡,幽谷的夜格外安謐。

    玄湖湖畔,玄默然望着湖光。突然一聲哀嚎響徹幽谷,玄隨即縱身向小院掠去,落至偏房外。

    入谷以來餘煙的狀況時好時壞,時常自半夜驚醒悲聲哭泣。面對懷裏哭泣不止的小人兒,玄第一次感覺到手足無措。

    打從記事起玄的身邊就只有師父,祥叔福嬸因主僕有別只是日常起居照顧,莫要說和尋常孩童一樣享受父慈母愛,便就連父母的樣子他都不曾見過,而師父一向嚴厲,此時他又如何懂得安慰人,只是輕拍着餘煙瘦小的肩膀,重複着,“別害怕,只是場噩夢,一切都過去了。”

    哭泣了良久餘煙這才慢慢放鬆下來,對於垂髫(7歲的女孩子)孩童來說,她的夢境實在太過恐怖,雖然她完全看不清夢中的景物,可夢裏的聲音卻一直充斥在耳畔。

    玄緩緩扶着餘煙躺好,剛想轉身離開餘煙卻拽住了他的手臂,“玄,別走,煙兒怕。”

    “好,我不走。”玄任由余煙抱着他的手臂,如果這樣才能讓這孩子安然入睡,他便陪着她吧。

    七日後,餘煙的情況沒有半分好轉,身形極具消瘦。

    “少谷主,這孩子嫌藥粥味苦不肯進食,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福嬸看着瘦小的餘煙,和近日來爲哄她入睡而少有入眠的玄不禁發愁。

    “我寫封信,稍候讓福叔送給不穀昊醫。”

    幽谷側山上,一處半圓的崖邊,福叔高擡右臂,將藏有信紙的細小竹筒放於右手手心,吹了個響亮的嘯聲,但見一團光暈出現在遠方天際,片刻後,一隻體長約四尺的鳶鳥飛至近前,渾身紫羽耀眼奪目。

    “不穀昊醫,去吧。”

    聽到指令紫鳶震翅而起,向上空飛去,消失在雲端。

    不穀。

    梳着總角的藥童匆匆忙忙行走在滿是積雪的小路上,“師父,師父!”

    山頂空曠的雪地中,一位身披銀色斗篷的老者正望着即將消逝在山腳的夕陽,“何事驚慌?不是說過日暮時不要擾我!”

    “師父,是幽谷傳書。”幼童有些委屈地說。心想,明明是師父自己說若有幽谷書信,無論他在哪在忙什麼,都要先拿給他看。

    老者接過藥童手中的細小竹筒,將信取出來,“這‘臭小子’,怎麼想起老夫了!必是有事相求。”看了看信上的內容,“紫鳶可還在?”

    “在,在山下候着呢。”

    “隨老夫回去備藥。”

    幽谷側山。

    祥叔站在崖邊已有半個時辰,又等了半晌紫鳶自遠方飛來緩緩落下,脖頸間繫着一個手掌大小的黑色錦囊,取下錦囊祥叔輕拍了下紫鳶的翅膀,向小院掠去。

    “少谷主,昊醫回信。”

    “好,辛苦了。”玄接過錦囊看了看,“‘乾坤袋’這‘老小子’還真是大方!估計這種乾坤袋他手裏不會超過十個,如今卻拿來送藥。”

    玄將手伸入袋中摸了摸,三十個大小相同的藥包,難怪要用乾坤袋來送了,別的也實在不方便紫鳶攜帶,依次取出藥包,又摸出一封書信便拆開來仔細查看,前半張是一些閒話家常被直接略過;後半張是藥方及熬製方法,作用大致是可令服用者忘憂思去夢魘。看到最後一句,玄嘴角揚起一個明顯的弧度,只見上面寫着三字“味微甜”,看來“老小子”還是下了些功夫,知道用藥的是孩童怕苦。

    “把這些藥包給福嬸,按紙上的方法熬製。”

    “是。”

    小院偏房,餘煙抱着藥碗一飲而進,喝完抹着小嘴說,“真甜,煙兒還要。”

    “煙兒乖,明天福嬸再熬給你喝,來再喫些甜粥。”

    福嬸將粥碗端起,拿起勺子剛要往餘菸嘴邊遞,餘煙趕忙用小手接過粥碗,“煙兒自己來。”

    “真乖。”

    窗邊默默注視一切的玄點了點頭,“還是‘老小子’有辦法,竟然想到在粥里加甘香草,不僅味道香甜還有助於恢復體力。”

    半月後,餘煙已然好了大半,極少會在半夜驚醒,也沒再纏着玄陪她。

    一個月後,不穀送來的藥草皆已用完,餘煙果然不再做噩夢,但也有些小麻煩,她只記得父母雙亡,而南暝府當晚發生的事竟全忘了。

    “她還是個孩子,忘了也好,至少不會活在痛苦之中,不用揹負仇恨。”福嬸看着熟睡中的餘煙喃喃自語。

    玄對此不置可否,聽福嬸如此說只是皺眉不語。

    清晨,小院偏房,福嬸用紫靈髮帶爲餘煙梳了兩個可愛的總角。紫靈髮帶由紫靈草成絲編織而成,紫靈草有護體之效,因爲數不多,一般用來製成配飾。

    福嬸原本準備了青粉羅衫,可餘煙卻不喜歡,她想和玄穿的一樣,福嬸只好另做了玄色羅衫,袖口及領口以紫靈草絲繡以纓絡紋飾。

    垂髫年紀卻身着一襲玄色,看着蹦蹦跳跳跑出屋的餘煙,福嬸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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