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天前的他,或許真的會一言不發直到最後。
可惜,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那個怯弱不敢言的少年了。
“林丹雪的人生,由她自己選擇。無論是誰,都改變不了這件事。”
這是,少年葉秋和林丹雪的約定。
同時也是重生之後,葉秋決定替那個少年完成的唯一心願。
隨着葉秋的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先前,在場的客人們只是覺得這個看上去沒有傳聞中怯弱的少年,會不會說出一些叛逆之語。
現在來看,這何止叛逆——
簡直是……
“大膽!”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先前一直隨侍在王夫人身邊管家連德明。
他是葉飛雲在繼任郡主之位前便以管家身份服侍葉家的老人,因此在整個家族都有着不錯的聲望。
“五公子,就算你是飛雲郡主的子嗣,方纔這話也請您收回去!”
義正言辭地說着這句話的老人,身上散發出威嚴的氣勢。
有他帶頭,接下來的指責便停不下來了。
“五弟,你以爲自己是誰?這種話都敢說,害了自己倒無妨,可別連累了書慧姨母!”
葉天澤的話,爲此刻還搖擺不定、不知該如何站邊的在場客人們打了一劑定心針。
既然連管家和另外兩位公子都開口了,葉家的大方向是站在哪邊的就不言而喻了。
“對呀,五公子,雖然可以理解你的遭遇,但也不能當着夫人以及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種無法無天的話來。”
原本還同情葉秋的人,立時改變了立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林家的人就在這裏,你這話可得問他們答不答應!”
隨着這句話,先前一直坐在客席第一位的一對中年夫婦立刻站了起來。
“五公子,我們已經決定將犬女嫁給三公子了,請你不要胡攪蠻纏!”林丹雪的父親林壽春繃着臉怒道。
若是說出這話的不是葉家人,他現在恐怕已經動手了。
“秋兒……”坐在葉秋旁邊的陳書慧拉住他的手,用請求的目光看着他。
葉秋雖然想照顧一下這位孃親的感情,現在這種情況卻絕不是應該退縮的時候。
眼看王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局勢變得不可挽回的時候——
“哈哈,不愧是我兒子!”
爽朗的笑聲突然從遠處傳來。熟悉這個聲音的人心神一震,等候在大廳裏的葉氏族人也露出期待的神情。
隨着一陣令人擡不起頭來的強大壓迫力降臨,一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徐徐踏空而來。
看到那人的一瞬間,葉氏族人都發自內心地跪拜下去,在場賓客也因爲對方帶來的壓力不得不屈膝,就連一直強勢的王夫人,也在夫君面前俯首。
在場衆人裏,唯一不爲所動的人,便是葉秋。
少年的身體如劍一般筆直,站立於此處時、竟令人產生一種不動如山的錯覺。
這當然也只可能是錯覺。
無論精神力多麼強大、靈識達到什麼層次,葉秋的修爲說到底也不過凝血初期。連真元都沒有接觸過的人,又怎麼可能與那男子對抗?說到底,不過是因爲對方沒有給他施壓罷了。
葉飛雲今天很高興。
持續了一年的閉關修行裏,他可以說是付出了所有精力,期間唯一一次停下、還是因爲第三子得到滄瀾王朝的朝試邀請。
那一日,葉飛雲放下自己的修煉,與三兒子喝了數杯作爲踐行。
今日,修爲突破、回到府邸的葉飛雲,一眼便看到一直以來最爲擔心的第五子終於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即便修爲依舊低微,至少……他已經敢於昂首挺胸地反對所有加諸在身上的不公。
作爲一名父親,最高興事情的莫過於此。
自半空中徐步而下,等他來到大廳時,跪伏了一地的人們纔敢擡起頭來。
也是這時,有人發現葉秋根本沒跪。
“五弟,你竟敢如此膽大妄爲!”葉天澤厲聲叫道。
“膽大妄爲?”葉秋哼了一聲,“這話該由你來說嗎?”
還隔着些距離的時候,葉飛雲便感覺葉秋身上有一股別樣的氣質。
這種神氣,並非是因爲他突破到凝血境,而是更深層的,和自信、和心態,甚至是和靈魂有關的氣質。
“秋兒,你長大了。”
葉飛雲欣慰地將手落在葉秋頭上,溫和的聲音令葉天澤露出嫉妒的神情。
葉秋擡起頭,直視葉飛雲的眼睛,說:“現在的我,還很弱小。”
這是在場衆人都不會去否認的事實。
凝血初期,便是在十五六歲的少年之中也只能說是稀疏平常。更何況在葉天鵬等人眼裏,他還只是煉體中期?
葉飛雲似乎已經猜到葉秋想說什麼了,臉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爲一家之主、一郡之主應有的嚴肅。
“但我的弱小,只會停留在現在。”葉秋不急不緩地說道。
沒有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豪情壯語,更不見遭受不公之後拍案而起的憤怒。
少年平靜敘說着他的“現實”。
“兩個月後的狩獵大典,我會取得第一位。”
這是葉秋第一次將自己的目標說出口。
不……這或許連“目標”都稱不上。
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強者之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站。
明明是由自小便沒什麼存在感,被貼上“弱者”標籤的五公子說出來的話,卻不知爲何令人感覺信服。就彷彿,兩個月後他奪得頭籌的模樣就在眼前那般。
但這狩獵大典的第一名,離先前葉秋說出口的那番狂言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所以他平靜地閉上雙眼,說道:“一年後的諸院比武,我會將葉天明踩在腳下。”
這一下,大廳裏的衆人都不能淡定了。
要知道,葉天明可是天雲郡的驕傲。就算是他的兄弟,也不能說出這番狂言。
葉飛雲皺起眉頭,直視着葉秋的眼睛。
大廳裏的人或許對於葉秋能否在兩個月後的狩獵大典取得第一心存懷疑,他卻絕對相信自己這個五兒子。
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凝血境,並且他給葉飛雲的感覺、遠比其它凝血境初期來得強大,就連凝血境後期的葉天鵬都有所不及。
這樣的他,確實有很大的機會奪得頭籌。
雖然和天資卓絕的葉天明相比,這兩人之間的差距固然大到難以彌補,但是葉飛雲還是點頭說道:“爲父期待看到你實現這些話的那一天。”
然而就在這時,葉天鵬的母親卻突然闖入了大廳,腳下踉蹌着就撲到了葉飛雲的懷中。
“飛雲,你可要爲天鵬做主啊!”哭啼聲響起,葉天鵬的母親柳香指着葉秋告狀道,“就是他,狠心的將天鵬打成了重傷,現在還躺在牀上無法下地呢!”
葉飛雲眼神一凝,先是扶起了柳香,繼而將目光轉向了葉秋,一臉的詢問之意。
而此時大廳中的衆人再次將目光聚集在了葉秋的身上,其中更是不乏幸災樂禍之人,尤其是葉天澤,都想要看看葉飛雲會怎麼處置葉秋。
“飛雲,都是我的錯,我……”
陳書慧站了出來,剛想要把全部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不料被葉飛雲一把打斷,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陳書慧,而後對葉秋出聲質問道:“秋兒,你真的將天鵬打成了重傷?”
“是我,那又如何?”葉秋聲音十分的平淡,“葉天鵬隨意欺侮我的母親,以下犯上,難道我這做兒子的不應該還手嗎?”
話畢,葉秋的雙眼迎上了葉飛雲那凌厲的眼神,葉飛雲不說話了,只是目不轉睛的望着葉秋,眼底的思緒更是複雜異常。
“好!”良久,葉飛雲說出了這麼一個字,使得在場的衆人不明所以。
這之後,葉飛雲遣散了大廳衆人,訂婚的事情雖然沒有取消,葉家人心裏卻不由存着丁點別樣的想法。
如果……葉秋真有那麼一絲可能做到了他自己說的話,在一年後打敗葉天明。
那他……對於將自己心愛之人奪走的葉家,又會是何等態度?
無論如何,這爲期一年的誓言該如何應對,也就只有葉飛雲能作出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