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歌連連擺手，眼前這人雖然實力不如自己，可刀道意境卻強出自己不少，站在他面前，百里歌甚至有些壓迫感。
人皇緒說道：“渙離生這人，我雖然不太喜歡他，但他的話還是比較準的。百里小友，你知我以殺入道，言我亦可修有情道，但你可知我殺的是誰？是我的妻兒、愛徒，還有一干與我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
百里歌愕然，刑邪的面色也比較尷尬，這段祕聞是人皇緒被歷史封塵的最主要因素，也正因爲如此，這位本該受萬世敬仰的大人物在死後卻連座墓都沒有。
人皇緒接着說道：“你來這裏，想必就是爲了我那把凌雲刀吧。我可以給你，但是，你必須和我再鬥一場。”
“我和前輩鬥一場？”百里歌詫異道。
此刻的人皇緒氣息衰敗，修爲已經倒退至界王境，就算刀道強過自己一分，又哪來的勝算？
人皇緒卻說道：“這是我的問道方式。你儘管出手，但如果留手，後果，你可能承擔不起。”
百里歌看了刑邪一眼，後者也是一臉茫然，便應聲同意了下來。
凌雲峯的峯頂很大，足以讓兩人騰出手腳。百里歌將噬魔握在手中，試探着問道：“前輩，真要在下全力以赴？”
人皇緒空着雙手站在那裏，渾濁的眼眸中看不出一點情感。
“動手吧。”他淡淡地催促了一句。
“那就得罪了。”
百里歌說完，眼神一變，身上的衣服轟然炸裂，瞬息間完成了屍心戰龍的轉化，而因爲徹底融合了鯥，因此他的腦門上又伸出兩根猙獰的利角，後背“嘭”的一聲打開了一對鮮紅的翅膀。
巨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集中在雙臂之上，百里歌緩緩舉起噬魔，口中的聲音如同從冥界傳來。
“碎界·斬！”
這毀天滅地的一招，糅合了百里歌現有最強大的魂力、天道道意、修爲、肉身力量以及刀道的不惑境，刑邪曾評價過，如果當年這一斬用在安滄身上，或許一擊便能要了對方的命。
黃泉世界懸在頭頂，卻遲遲不見落下。而人皇緒緊盯着上空，眼中神采不斷變幻。
“黃泉路，生死別，道是無情，卻有情……”一邊喃喃着，他竟突然伸出手去，抓向空中的那方世界。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相隔至少還有數百米的距離似乎消失了。人皇緒這一抓，輕鬆地從黃泉世界摘回來一朵花瓣細長的花，憐惜地看着它。
百里歌驚駭地看着這一幕，此花名爲曼珠沙華，黃泉世界中唯一的生路，便在此花之上。
果然，失去了曼珠沙華的黃泉世界，隱隱有些動搖。
人皇緒看着百里歌，問道：“你的不惑境，距離圓滿就差這一絲，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早就知道，爲何遲遲不去邁出那一步？”
不惑境被破，化作漫天光點散落。百里歌嘆了口氣，回答道：“它，是用來提醒我，別忘了自己是誰。”
人皇緒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你一個八境界主，刀道巔峯人物，竟然會害怕魔障？”
“所以你寧可降低自己的實力？可笑，一朵花，能帶給你多大的力量！”人皇緒狠狠一攥拳，曼珠沙華被他捏的粉碎。
“一朵花，確實沒有多大的力量。”百里歌面色不改，“但它卻根植我的道心，成爲了我的一部分。有它在，我，便永遠都還是個人！”
話音落下，散落於兩人腳下的花瓣陡然二度綻放，頃刻間，凌雲峯頂開滿了鮮紅的曼珠沙華，細長而柔軟的花瓣輕輕拂過人皇緒的皮膚，就像一雙雙帶着溫度的手，細細摩挲着他。
這是修行界都不曾擁有的力量，一種名爲人性，根植在每一個人族血脈最深處、最原始的力量。
在這一刻，人皇緒的表情終於變了。
他明白，自己徹底輸給了百里歌這個殘破的不惑境。
“呵呵呵，老啦，老啦。”人皇緒笑了起來，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和煦的神色，一身殺氣蕩然無存。
“前輩，你……”百里歌也恢復原來的模樣，驚訝出聲道。方纔，人皇緒竟然主動散去了一身的修爲。
“我的道心，早就破了。”他說道，彷彿在那一瞬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普通老人，“修行，不像走路，錯了還能回頭再來。這是條絕不允許後退的不歸路，一旦錯了，就只有滅亡。”
“百里歌。”
“晚輩在。”
人皇緒看着他，而後虛空一握，一把蒼白的利刃被他從不知哪處空間抽了出來。輕輕一拋，丟了過去。
“凌雲刀，是你的了。”
凌雲刀入手很輕，蒼白的顏色反射着攝人心魄的光澤，這刀的質地似玉非玉，卻非常堅韌，至少百里歌目前所見的道器中沒有一把能比得上它。
“好刀！”百里歌情不自禁地撫摸着猙獰的刀身。
凌雲刀似已有靈性，傳遞出了一絲哀傷的情愫，但也沒有反抗。
“你也認可這小子了麼？”人皇緒笑道，“他是你的新主人，跟了我這麼久，你是我唯一不願割捨的。”
“嗡——”凌雲刀一陣震顫。
人皇緒對百里歌又說道：“善待這把刀，他幫我殺過真正的九境界主，是不可埋沒的神兵利器。”
“前輩放心。”百里歌鄭重地點了點頭。
“走吧。”說完了一切，人皇緒也沒了再談下去的慾望，“剩下的時間，我想再看看這片天地。凌雲刀中有你想要的一切，別來打擾我了。”
“晚輩告辭。”。
心有不願，百里歌諸多疑問還未得解。但人皇緒既然已經完全放棄了修行者的身份，那自己無論是作爲晚輩還是人族的既得利益者，他都不該繼續叨擾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家了。
飛身離開凌雲峯頂，再回頭望去，峯頂上已是空無一人，只留下一片鮮紅的曼珠沙華，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