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邊有人，一人在哭，一人在罵。
她攢着勁兒睜眼，有個滿是補丁衣服的小女孩，在自己的身邊，她滿是淚痕，聲音都啞了。
“滾開！”
“小姑，求你了，不要把我姐姐丟到山裏喂野獸！”
面帶嫌惡的小姑叫林小蝶，擡腳就蹬在了女孩的右肩。
女孩是林秋意的妹妹林雨清，比起林小蝶，林雨清實在是瘦小了些，她就像跟枯柴似的，碎在了地上。
可爲了姐姐，她又爬起來，跪着走到了小姑面前，求她不要傷害自己的姐姐。
“你這個姐姐，可真是個掃把星，現在躺在牀上三天了，我看進氣多，吐氣少，還不如丟進山裏，省得浪費家裏糧食和銅板！”
說着，林小蝶就挽起衣袖，拉起林秋意的手，就將她從牀上拖下來。
“不！小姑別這樣，我姐姐能活的，她能活的，將她丟進山裏，纔是真的要死啊！”
林雨清抱着林小蝶的腿，不肯讓她走，她一邊求，一邊哭。
林小蝶見了心煩，丟了林秋意，兩巴掌甩在了林雨清的臉上。
瞬間，林秋意就看到倆紅紅的巴掌印，在小姑娘素白的臉上，腫了起來，紅指印清晰可見。
“你姐姐是大飯桶，你就是小飯桶！你姐姐死了，你也別想過好日子！”
林雨清被打了，哭得更厲害了，可抱着林小蝶的手，也更緊了。
突然一緊，讓林小蝶差點摔倒，穩住身子後，她瞅着這林雨清，也更加的煩心了。
她舉起手，惡聲惡氣道：“小飯桶！明兒就把你給賣了，看你還怎麼在我跟前哭！”
“啪！”
林秋意忍着巨大的頭疼，伸手攔住了落向林雨清的巴掌。
那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她的衣袖短，也沒個緩衝的東西，她就看到自己的手臂，紅了一大塊。
嗬！這個女人，下手挺狠啊！
林小蝶沒想到林秋意醒了，那樣一個有進氣沒出氣的人，居然直愣愣地坐起來了？
她緩了好久，這才陰陽怪氣地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個小賤人居然醒過來了，都說禍害遺千年，林秋意你還真的是不死，你怎麼就這麼不要臉呢？”
林秋意回道：“我還沒活到千年，怎麼能死？我這不又從閻王眼皮子底下又逃回來了，命硬！”
“好好，你命硬是不是！你個飯桶，喫家裏米，穿裁縫布，你還敢拒婚，當衆撞南牆，讓家裏落了個壞名聲不說，二兩的嫁妝都飛走了！”
林小蝶插着腰，冷笑道：“二兩，不是二十兩！這一鬧，怕是二十文，都不會有人要娶你了！你是要做家裏一輩子的米蟲是不是！”
“害蟲還想喫飯，老孃要讓你餓死！看你還命硬不！”
她瞪了一眼不開腔的林雨清，一腳踢開了她，推開門，大步離去。
林秋意見她走了，這才晃着身子，又躺回了牀上。
“姐姐，你沒事吧！”
林雨清趴在牀邊，抹着淚珠子道：“你可算是醒過來，我以爲你真的要撇下我了，沒了姐姐，我也活不久啊！”
“不疼！姐姐醒過來了，就不疼了！”林雨清裂開嘴想笑，卻扯到臉上紅腫的地方，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
“又哭又笑的，還說不疼，家裏有……雞蛋嗎？煮個燙雞蛋，敷敷臉。”林秋意本來想問，家裏有沒有藥，可看到她們兩人衣服上的補丁，定是沒有藥的。
林雨清難過道：“姐姐，就算家裏有，也輪不到咱們啊，更別說拿雞蛋敷臉了，我們兩個加起來，都沒一個雞蛋值錢。”
兩個大活人，都沒一顆雞蛋值錢！
這句話，氣得林秋意頭又疼起來，她按着腦門，說道：“不就是一顆雞蛋，晚上我全煮來給你喫！”
林雨清一聽，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她苦着臉，可憐兮兮道：“姐姐別說了，你忘了前幾年咱家丟蛋的事嗎，婆婆拿樹條抽了我們一上午，她覺得是我們偷來吃了。”
林秋意聞言，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是有這回事。”
“其實我知道，是小姑偷去吃了，婆婆也都知道的，我在廚房撞見她們說話了，但她非要說是我們倆偷喫的，把我們打一頓。”
林秋意靠在邊上，手指按着腦門，又暈又疼，還有陌生的記憶，需要她去消化。
林雨清見她如此難受，貼心道：“姐姐，你且去休息吧。”
她視線下移，注意姐姐一直緊緊抿着的嘴脣，乾得很，都起幹皮了。
她伸手去拿放桌上缺口的土碗，“姐姐，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便提前備了些熱水，想等你醒了，好有一口熱水喝。”
林秋意聽到有熱水，眼睛都亮了，她急忙去接，兩三口就喝了一個痛快。
林雨清又提着沒茶蓋的茶壺，又倒了些在土碗裏，讓她接着喝。
“她們都說你不行了，喜事變喪事，一腳都踏進閻王殿了，我不信，我離不了家，不能去很好的寺廟給你拜菩薩，就偷偷半夜去山裏，求孤魂野鬼將你帶回來……”
林雨清抹着眼淚，吸着鼻子道：“幸好姐姐醒過來了，沒順了那些壞人的心，我姐姐活得好好的，怎麼可能去閻王殿報道！”
“小傻子。”林秋意颳了一下妹妹小巧的鼻樑，笑道：“我活着，就不會讓某些人順心，你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
她又摸上了臉蛋，“倒是你這小臉蛋，得趕緊敷一下，不然，多難看。”
“曉得了，我會拿水擦擦的。”林雨清扯着單薄的被子，往她身上攏了攏，關心道：“你得趕緊休息了，元氣大傷還有空關心我，你關心一下自己吧，你額頭上的窟窿大着呢！”
林秋意是難受，她順勢躺下休息了。
林雨清見她平穩地睡了，便安靜起身，縮着肩膀走出了房間，姐姐醒了，她心裏的石頭並沒有落下。
林秋意閉着眼，很快就睡過去了，在夢裏，她看到了一女孩的一生，悲慘可笑，卻鼓足了勁兒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