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在浪途 >三十八 相思何堪長
    夜落星辰,一去數日,碧雲軒總也睡安寧,初時是因爲孩子總在半夜驚醒,這些日子,薄荷幫她照顧孩子,可是她還是難以入眠,她總是夢見姚瑟,夢中的她渾身冰冷,面色發紫,怎麼叫也叫不醒,碧雲軒就從這樣的夢裏驚醒過來。.shung

    “雲軒,雲軒醒醒”馬堯搖了搖夢中流淚的妻子,“你又做噩夢了,是嗎?”他伸手理了理妻子的頭髮,“沒事的。”碧雲軒已經睜開眼睛,目光裏還滿是哀傷。“馬堯,我感覺到瑟兒她現在需要我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雲軒”馬堯無法說服胡思亂想的妻子,遇到姚瑟的事情,他總是有些若有若無的躲閃。

    “有時候,我希望她恨我,希望她不罵我,只要她答應我,讓我再見到她,讓我知道她還活着。”碧雲軒把臉貼在自己的膝蓋上,哭了出來。馬堯想起自己對姚瑟說的那句,“你的幸福是我們幸福的一部分。”

    “雲軒,待舜兒再長大一些,我們就回中原。”

    青石鎮在這個季節總愛下雨,而雨都在晚上下。

    “不吃了不吃了!”喬奈把碗一推,鑽入了藥寮裏,絲絲看看左右,“你們先喫着,我去陪陪他。”春寒料峭,她給丈夫披上了長衫。她知道丈夫在着急什麼,已經一個月過去了,姚瑟並沒有半點甦醒的跡象。

    “自從武夷山你學藝歸來,還從沒有遇到如此棘手的病人。如果實在不行,就把那支保命的靈芝也給小姐入藥吧,我這些年沒有再犯病,想來也用不上了。”“靈芝?”喬奈苦笑一聲,坐到藥爐邊上,“我早就已經用了,連同白芋出生那年師父送的長白山人蔘,這麼多的靈藥都給她喫下去了,她若不是夏小姐的女兒,我早就放棄了。可她偏偏是大恩人的後人,我若救不活她,怎麼去見小姐!”

    “都怪我學藝不精,要是肯多在山上待些時日,待師父研製出天下無毒的藥方再走,今日或許能解這攻心的寒毒。”“可惜師父雲遊四海,行蹤不定,不然,我們去問問你師兄?”絲絲說道。喬奈卻冷笑一聲,“不是我看不上他,師兄對藥理的悟性遠不及我,只怕再耽擱,這姑娘的命就要留不住了。”

    天無涯推開藥寮的門,“對不起,偷聽了你們說話。”他在門外站了許久,早已被雨打溼了頭髮,“閣下可否告知我,你師承何派?這些年,我在尋人上,倒有些經驗,或許能找到尊師。”若在平日裏,被偷聽了談話勢必要火冒三丈,但喬奈這回卻沒有動怒。

    “家師庸道人,閣下聽過嗎?”“庸道人!”天無涯心裏一顫,“閣下所說的天下無毒可能浸入古玉?”“古玉?”喬奈眼睛一亮,“不錯不錯,師父曾想,古玉可以作爲藥引,長久地保持藥性,你又是如何知道?”天無涯從懷中取出半塊藥玉,遞了過去。

    “不錯!這正是師父研製的天下無毒!”喬奈大喜過望,“可這玉怎麼會在你這裏?”“此事說來話長,好在此刻能用上。看來,命裏註定,她是有福之人。”絲絲雙手合十,默唸着感謝老天。天無涯長舒一口氣,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雨,細細沙沙,青石都成了暗灰色,雨水在石縫中,漸漸匯合成小溪。

    房間裏的火光隨着風忽高忽低,火光中姚瑟的影子也跳躍起來,服過藥的姚瑟面色紅潤,好像只是在睡一個美美的覺。喬奈說,待這場雨過去,天亮了,她就會醒來。

    百無聊奈的雨夜,四周寂靜,只有風反覆叩響窗檐的聲音。天無涯在姚瑟牀邊的椅子上坐下,從懷中取出那一封曾經看不懂的信重新端詳起來,忽然,他想起了谷門墓地裏的光點,原來這封信的閱讀順序也是北斗七星的形狀,那麼這封信的收信人,就是他無疑了。

    “澹澹冰湖水,依依鳳凰山。君得見此書,必爲相念故。感君區區懷,瑟有三相告。謝君仗劍護,同尋先父蹤。得遊峨眉月,看盡九環峯。憐君情意深,十載未能忘。可知兩世人,相思何堪長。琥珀本無物,緣滅命理中。望君探身世,骨肉能重逢。瑟亦無所念,但求睹親容。君見此書日,瑟盡今生緣。”

    “我又何嘗不知道,天眼琥珀,恐怕是小莫怕我殉情才編出來的藉口。可是姚瑟,你不該,拆穿我。”天無涯將信投進了火盆之中,十年了,他都不願意面對這件事情。

    窗外的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着,雨聲如泣如訴。

    可是第二天早上,姚瑟並沒有醒過來。

    第三天,第四天,雨季過去了,太陽出來了,她依然沒有甦醒。

    “不可能,不可能,我已經按照師父的法子,沒有一味藥有偏差,她的脈息已然正常,她沒有道理醒不過來!”喬奈十分惱火。“我知道。”絲絲走進房中,近去握住姚瑟的手,“她這是對這世間沒有了念想,不願意醒過來啊。”“不錯,不錯”喬奈後退一步,“那些昏迷的人,要清醒過來,都需要極大的意願,她沉睡了這麼久,要想醒,需要更大的意願纔可以。”

    “可是,爲什麼,她不願意醒過來?”天無涯愣愣地問道。喬奈一家人對視一眼,“我們都是在她昏迷之後才認識她的,此刻,這裏只有你與她最熟,你倒是好好想想吧。”說罷,他們都很有默契地退出房門,白芋最後離開,“此刻,她能聽見你說話,我們已經把關住她的門打開了,但是她需要自己從屋裏走出來。”

    天無涯在一旁呆立了許久,才坐到姚瑟身邊去,從冰湖之中將她救起後,她就這麼安靜,安靜得讓人害怕,以前那個活潑任性,有很多小脾氣的姚瑟讓他很是想念。“其實,我早就猜到,你並沒有天眼琥珀,甚至,這世上也並沒有芙蓉湖主人。”天無涯覺得姚瑟的眉毛在風裏有了一絲抖動。

    “與其說我是爲了天眼琥珀才與你走一路,不如說,從某個時候開始,我是自己願意不爲任何原因陪你找尋真相的。姚瑟,醒過來吧。”風漸漸熄滅了,姚瑟的眉毛也不再跳動。

    天無涯有些懊惱,他又想起在大澤旁的那一夜,姚瑟冒雪出去被薛建所傷的事情,她也像這樣賭氣地說,“你連個故事都不講給我聽,我也不用你管我死活!”天無涯自顧自地笑出聲來,現在想來,姚瑟每次最最在意的就是他是不是願意信任她,是不是願意講自己的故事給她聽。

    “不過是一個故事,說與你也無妨,但是你要答應我,等故事講完了,你就要醒過來。”

    這是天無涯與姚瑟做的第二個約定,他想,他的同行者會同意的。

    天無涯沒有別的故事,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個故事就是十三年前,從渭陽開始的,那時候正是春雨朦朧,柳色常新的時光,多麼好的時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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