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世家遺珠 >23.進入趙府
    周蔚悅的手裏端着素白瓷茶盞,其內是明前龍井,被山泉水沸水泡的舒展開葉片,清新的綠色茶水被她的手腕一顫,濺出了水滴落在了手指上,手指泛上了疼意,周蔚悅抿脣,把茶盞放在了酸枝木八仙過海小桌上,左手指腹摩挲那被水燙過的一小塊兒的肌膚,帶着灼熱的疼讓她冷靜下來。

    原本熱熱鬧鬧的正廳裏死寂一般的沉默,趙韶星的聲音打破了這沉寂,“祖母、娘、姐姐?”孩童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裏也有些茫然,他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既然來了,就讓引着進來吧。”趙老夫人開口,自從兒子和她說了這一門的親事,她在心裏就認了李薇竹爲她的長媳。

    “桃花,先帶着少爺回房休息。”周氏開口說道,目光又落在了周蔚悅身上。

    “蔚悅也……”老夫人還沒有說完,周蔚悅嘴脣揚起小小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清淺到尚未到達眼底,便消散了,“我留在這裏,好歹我與那李家姑娘年歲也是相仿。”今後更是有可能一塊兒伺候趙韶辰。

    周氏看了侄女一眼,“讓她留下吧,李家的也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沒曾想到現在就找過來了。”周氏的眼裏劃過一絲諷刺,覺得這位李薇竹當真是迫不及待,婚書上約定的是及笄,此時距離她的生辰尚且一年有餘,這會兒就尋了過來。“就像是小悅說的,她年歲與她差的不多,留下來也好做個伴。”

    趙韶星有些不願,周蔚悅就淺笑着摸了摸趙韶星的腦袋,“等會我去找你,同你走華容道好不好?”趙韶星就這般被周蔚悅勸說走了。

    等到趙韶星走後,正廳裏又是沉默。

    周蔚悅的手指不自覺緊握着茶盞,沸水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胎瓷燙到了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已經被燙的有些發紅,更是有淺淺的疼痛,她卻彷彿渾然不覺,看着門口,一直到那緋色的人影闊綽地出現在了門口。

    周蔚悅曾聽姑媽抱怨過,不過是寨中出身的女子,在周蔚悅的心裏,李薇竹應當是畏畏縮縮的行事,面色蠟黃。

    而不是眼前的人,緋色繡杏花的半袖,下身是雨過天青色的糉裙,繡着是穿雲鶴祥雲圖樣,她生得真高,脊背挺直,輕薄的夏衫可以瞧得出她胸前些許的曲線,看上去反而似比自己還要大一些。周蔚悅的目光再看着李薇竹的臉,肌膚白皙,兩眉彎彎,瞳眸黑亮,菱形紅脣翹起微笑的弧度,烏壓壓的長髮挽成髮髻,髮簪流蘇垂在她的耳廓處。圓潤的耳珠上綴着的是粲然的蓮花紅寶石耳釘。

    她怎能夠如此的出色,舉手投足也不見小家子氣?周蔚悅的神色有些恍惚。

    “這位姐姐好。”

    周蔚悅晃神的時候,李薇竹已經同她行禮。

    “李姑娘你好,喊我蔚悅表姐就是了。”周蔚悅面上帶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她的指腹被燙的有些發疼,李薇竹的秀麗與卓雅,讓她的心似一隻大手攥住,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蔚悅表姐。”

    這一聲不光是周蔚悅,就連李薇竹身上也是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說不出的彆扭。雙目相對,不約而同離開,周蔚悅卻因這個動作一怔,忍不住看着李薇竹的眼,覺得有些熟悉,這雙澄澈的眸子竟是在哪裏見過一般。

    老夫人對着李薇竹招招手,“真是個生得好看的丫頭。我記得你叫做李薇竹?字是怎麼寫的?”

    李薇竹這會兒認真答着老夫人的話,從羅夫人的口中她已經知道了周氏是周蔚悅的姑媽,今個兒是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來到趙家,沒曾想恰巧遇上了趙老夫人,她衣着簡樸目光和藹,看上去好說話的緊。

    趙老夫人確實對李薇竹是十二分的滿意,李薇竹的容貌秀麗,卻沒有那濃妝豔抹的嫵媚,也不會如同周蔚悅那般雅緻的近乎脫俗,不豔不淡,恰到好處,笑起來的時候似清風拂面,讓人說不出的舒暢。趙老夫人在心中早已承認了這門親事,年輕時候便認一諾千金這個理,等到老了更是執拗,李薇竹無論生得如何談吐如何她都認這門親,心裏想着若是李薇竹上不得檯面便要細心調·教,這會兒見着李薇竹容貌可人談吐大方,心中是說不出的驚喜。

    一個願意問,一個願意答,兩人融洽的模樣,讓周蔚悅的心裏一陣陣發涼,心中靈光乍現,也忽的想起了曾經在哪裏見過李薇竹,不就是在那羅夫人的馬車上嗎?

    羅家與趙家,一瞬間周蔚悅想到了許多,從自己的思緒裏掙脫而出的時候,正聽到老夫人細心問道:“可曾讀過書?”

    “在家的時候跟着祖父學過,讀過《論語》、《孟子》幾本,看得最多的就是醫書了。”

    趙老夫人笑眯眯的,眼睛也瞪大了,“還學過醫啊,學過醫好,我們韶星,也就是府裏頭的二少爺,陰天下雨的時候腿骨有些痠疼,有什麼法子沒有?”

    事關自己的小兒子,周氏當即就豎起來耳朵聽李薇竹的回答,唯有周蔚悅的面色沉沉,李薇竹的年歲比自己還小一些,學什麼醫?不過是仗着自己祖父神醫的名頭,這會兒炫耀罷了。

    “先前祖父開過方子,因爲第一次接骨接的不好,後來祖父才敲了先前的接骨,陰天下雨的時候確實是會有些難受,若是當真酸脹的厲害,施針就好。”

    “那你可會鍼灸?”

    “自然是會的。”李薇竹點點頭。

    “那若不然晚些時候給我小孫兒看看。”周老夫人這樣一說就下了決定,“我怪憂心的,若不是山路不好走,我雨一停就過來了。”

    李薇竹歪了歪腦袋,“應當是雨水霏霏連綿的時候會有些痠疼,夏日裏氣候乾爽,偶爾磅礴大雨,他應當不會疼的。”想到了磅礴大雨,忽的腦中浮現了那青衫的沈逸風,就算是落入到了水中狼狽如斯,仍是挺直了脊樑,自是風骨傲立。他應當離開漳陽城了吧。

    周氏聽到李薇竹這般說,這會兒也開口說道:“前些日子下雨,我還擔心他難受,就像是李姑娘說的,遠不及春日裏發得厲害。”

    周蔚悅聽到姑媽開口,有一種溺水之人手中的救命稻草也要沉沒的錯覺,匆忙開口道:“李妹妹年歲也不大,寨子裏看病的機會也恐怕不多。”

    趙老夫人聽到了周蔚悅的話,深深看了她一眼。周蔚悅感受到了老夫人的目光,盡力無視端起了茶盞呷了一口茶水,最愛的明前龍井也少了平日裏的味道。

    李薇竹感受到了周蔚悅的敵意,沉默一陣,不過周蔚悅說的也是實情,雖然自十歲出師以後,寨子裏的人的病都是她看得,只是寨子裏的人大部分生得不過是尋常的小病,她給人把脈之後,祖父還會再斷定一番。從寨中趕到漳陽的路上倒是見過一樁疑難雜症,她還沒有救治好,惹了人命的官司,便實誠開口道:“蔚悅姐姐說的是。”

    周氏看了侄女一眼,明白她話語裏的意思,只是聽到了李薇竹的回答也消缺了對她的那點熱忱,既然是半吊子水,自家小兒子的病還是按照老神醫的囑咐慢慢養着就是了。“這春日裏也過了,按照李老大夫的吩咐,慢慢養着就是。”

    這便是婉言謝絕了讓李薇竹出手,李薇竹也明白了周氏的意思,略略有些窘迫。

    趙老夫人見着李薇竹的樣子,反而欣賞她的實誠,笑眯眯地說道:“醫的不好也沒關係,又不是靠醫術喫飯,作爲一府的長媳,最重要的是掌家,以前要是沒人教你,讓周氏慢慢教你就是了。”

    “以後不能行醫了?”李薇竹震驚地說,瞪大了眼睛,彷彿連眨眼也不會了。

    趙老夫人笑着說道:“我們又不是窮苦人家出身,哪裏需要拋頭露面給人治病?你若是喜歡行醫,沒事研究些藥膳的方子,給咱們補補身子也是好的。”

    周蔚悅聽到了趙老夫人的話,抿脣淺笑,若是個心思敏感的,只怕聽到了趙老夫人的話,這會兒就要傷心了,雖然大雍朝裏女大夫大多是家境不大好的,趙老夫人這般直白說,也忒傷人了些。

    李薇竹並沒有在意趙老夫人前面的話,想着趙夫人後面的話,心中竟是有些酸澀。她讀的是百千本的醫書,聽得是人的脈搏,斷的是人的病症,開的是治病的方子,鍼灸的是解乏祛疾,竟是要都放下,以後給人開藥膳?原本欣喜於趙老夫人對她的和善,這會兒心裏頭竟是難受的比發現趙韶辰有心儀的表妹的那一瞬還要難過。

    “竹妹妹怎麼了?”周蔚悅察覺到了李薇竹的難過,李薇竹的難過可以說是顯而易見的,以爲是趙老夫人的前一句話傷到了李薇竹,她的聲音柔和似春風,“這都要定親的人了,怎的還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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