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外室重生記 >8.此難何解
    襄郡王在戶部掛着閒職,他上值卻是從來都隨着心情,孫長海考量半晌,還是先去值房找他。他來得也巧,襄郡王和郡王妃冷戰數日,這幾天恰在值房躲着,索性叫人送了鋪蓋過來,食宿都不回了。只礙於內宮裏下了禁令,他見不得李明微也插不進手打探她的消息罷了。

    孫長海來時,他正盤算着從戶部找點由頭去見皇上,再尋機看能不能見她一面,只還沒理出頭緒,孫長海就送來了這個消息。

    彷彿響晴的天裏陡然炸開個霹靂,神魂都炸出了軀殼。太皇太后的動作竟這樣快,他懵了一會兒,一氣兒踢翻了幾個桌椅。哐啷倒地的巨響之中,他腦子裏只一遍又一遍迴響着李明微臨行前鄭重又鄭重的囑咐:“萬一宮中有什麼變故,我只求王爺幫我一事,您什麼也不要說,只叫蒙大人,也什麼都不要說。剩下的,您容我自行應對。您萬不要犯傻,若不然,”她加重了語氣,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我便萬死也難辭其咎。”

    他胸中像有一座火山再燒,灼痛了他的身體,也灼痛了他的意志,滿腔的怒火幾乎就要噴涌而出,他恨不得衝到壽安宮,告訴太皇太后,他受夠了她們的擺佈,受夠了他們的欺壓,恨不得告訴她們,她李明微就是他的人,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他的,他倒想看看她們到時會是怎樣一副嘴臉。

    可是不能,他再渾也知道,他付琰除了是他自己,還是老莊親王的兒子,是現任莊親王的胞弟,他還有兄弟姐妹,有子侄兒女,他當得再壞的結果,他們當不得。況他也瞭解李明微,他若拂了她的意,恐怕她轉眼就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他死死咬着牙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哐當砸了一個茶杯拂袖就走,孫長海忙勸:“王爺,王爺,您不能衝動……”

    “滾!”襄郡王吼了他一句,大步流星的出了門。

    孫長海眼望他走出去,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走的並非是去壽安宮的方向,而是出宮的路。他這是要撂挑子不管,還是去找王妃算賬?眼下首要的應該是去找太皇太后啊,這懿旨未出宮門怕還有得商量,若流出宮門,便大羅神仙也迴天無力了。他拔腿就追上去,不意一出門就和人撞上,撞得眼冒金星。

    “哎喲!小兔崽子!”那人抱着胳膊叫了一聲,回手就給了一巴掌,罵道:“趕死吶!”

    孫長海擡眼一看,這撞的不是別人,正是養心殿大總管吳宗保。吳宗保算是下人裏頭的頭一把交椅了,合紫禁城的宮女兒太監,莫不以他爲尊。這人既會討上又會御下,先帝爺在世時他就任養心殿大總管,先帝爺去了,他仍得新帝重用,仍做他的大總管不說,竟還叫那自小伺候太子的陸滿福認他做了乾爹,心服口服的做了二總管。這源於他雖得重用,卻從不仗勢欺人,日常手下犯些小錯,主子那裏他還費心遮掩一些,因此宮裏無人對他不服。見撞得是他,孫長海心裏倒是一定,只是連連磕頭告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行了!”吳宗保呼和着叫他停住,猶不忘點着他的腦袋數落教導,“這冒冒失失的,幸而撞得是我,若是衝撞了主子娘娘,你有幾條命在?”

    孫長海忙道是,連連保證再也不敢,吳宗保適才放過他,孫長海忙爬起來就跑,卻不防突然被叫住:“我叫你走了?回來!”

    他心裏一跳,只得站住。吳宗保回頭掃了他一眼,慢慢踱到他跟前,盯着他道:“你在內宮裏頭伺候的,跑到值房來做什麼?”

    其實吳宗保本來是要放過他的,不過猛然想起來他是在新進宮那個李姑娘身邊兒伺候的,又想起方纔瞧見的行色匆匆一臉怒意的襄郡王,心裏便打了個轉兒。

    “小的……小的……”孫長海支吾着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小的不當值,就瞎逛到這裏來了……”

    “瞎逛?屁話!”吳宗保一瞪眼,拉下臉色,“離開宮門,打死不論,進宮十來年了,你是不知道宮裏的規矩?還是嫌活得長了?”

    各宮都有宮門,閒雜人是不許隨意走動的,而離宮者打死不論,確實有這麼一條規矩,不過實行上卻不怎麼嚴苛,宮女太監有時走動走動,掌令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追究也就罷了,可真要上綱上線的計較,打死個把人也沒敢說個不字的。

    “大總管饒命!”孫長海忙下跪求饒。

    吳宗保冷哼,“我便饒你,也不能平白饒你,你給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你來做什麼,”一頓又盯他道,“方纔我瞧襄郡王出門氣得不清,和你有沒有干係,敢有半句虛言,仔細你的皮!”

    他有意提及襄郡王,孫長海當頭一個激靈,心知是瞞不下了,因只得老實交代:“小的……隨怡寧格格進宮的女先生被太皇太后指婚給了佟部堂,小的給襄郡王送了個信兒……”

    “送信兒——”吳宗保拖長了聲兒,轉眼兒已換了副笑眯眯的模樣兒,“李姑娘是從郡王府出來的,你又在她身邊伺候了段日子,她逢着喜事兒,你來給襄郡王送個信兒也是應當的,有什麼好瞞的呢?行了,”他擺擺手,“去吧去吧。”

    孫長海千恩萬謝的去了,吳宗保緩緩收了笑意,瞧眼門口,拍拍衣角進了值房,吩咐完萬歲爺交代的事兒,方慢悠悠的走回養心殿,一路走,一路思量,正愁眉不展間,一眼瞧見壽安宮兩個大宮女帶着六個小宮女迎面走來。那六個小丫頭俱託着一個蒙着紅布的托盤,吳宗保心思一轉,計上心頭,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喲,珍珠姑娘,瑪瑙姑娘,二位有日子不見,這是打哪兒回來呢?”他堆笑寒暄。

    壽安宮的人也得給他幾分薄面,珍珠瑪瑙也樂得結交他,因笑道:“今早太皇太后指了門婚,支使咱們從內務府領些喜糖喜點回去打賞,沾沾喜氣兒,可叫大總管趕的巧,原還要給您送去呢,既遇着了,少不得叫您拿了這頭一份兒了。”

    吳宗保故作驚訝:“喲,這是沾了誰的喜氣兒?”

    珍珠道:“是襄郡王府進宮的女先生,咱們太皇太后指給了明妃娘娘的次兄,聽說佟家的小公子一見面兒就管着人家叫娘,這李姑娘可是天大的造化喲……”

    一壁說,一壁叫人送了包點心。吳宗保自笑着與她們對付,暗暗記在心裏,回頭即將兩包點心揣到了懷裏,待轉回養心殿,支着耳朵聽裏頭的動靜,聽得有隱隱的腳步聲,方樂呵呵的拿出來分給衆人。

    皇帝出來自少不得看到吳宗保手裏“來不及”收的紅紙點心包,少不得奇怪一句哪裏來得喜點。

    吳宗保順勢就答了路上聽來的話:“老祖宗今早做了樁媒,趕巧叫奴才碰見壽安宮的宮人去取喜點,得了兩包,分給大夥兒添添喜氣兒。”

    “指婚?”皇帝微微皺眉,“指的誰?”

    吳宗保笑着道:“怡寧格格的西席和佟部堂。”他偷覷着皇帝眼色,繼續道:“大夥兒都說李姑娘好福氣呢,佟家哥兒一見人就管她叫娘,明妃娘娘心疼他,第二日就去求了太皇太后,適才促成了這樁姻緣。”

    皇帝聽罷沉默不語,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怪異,吳宗保適時住了嘴。

    只瞧着皇帝淡淡站了會兒,一言不發的返回房裏,陸滿福慌忙跟上,一進門卻被當頭砸了一本奏摺。

    “奴才該死!”陸滿福惶然下跪,不待他責備就坦白告罪,“奴才是想着……想着李姑娘卻是世間難得的奇女子,適才告訴乾爹留意幾分,免得萬歲爺與之失之交臂,未免可惜。奴才一心是爲了聖上啊!”

    他自然知道爲什麼被砸,皇上火眼金睛,吳宗保外頭那一出做的什麼戲,他老人家心裏明鏡兒似的。而他對李明微似乎有那麼些意思的意思,也只有常常伴駕的陸滿福看得出一二,是以吳宗保爲什麼會做這齣戲,源頭全在陸滿福身上。

    皇帝切齒:“朕要不是看在你忠心爲主的份兒上,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你膽敢再有下次,便把心剖了朕也要了你的命!”

    他冷冷一甩袖坐到御案之後,一腔火氣的翻摺子拿筆。

    陸滿福出了一身冷汗,貼地趴着一動不動。

    皇帝動靜好半晌才歇了,緊接着又是好半晌沉寂,末了叫他:“磨墨。”

    陸滿福忙不迭的爬起來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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