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外室重生記 >60 別開畫館
    別開館,正擇了七裏山塘盡頭一處柳青水秀的幽靜之地。.biquge

    青瓦白牆的兩層小樓脫開鬧市,臨河而建。外牆上一溜排門,此時只開了底層靠南的四扇。沿着青石板路走過去,即可看見懸在排門正中題了“別開館”三字的匾額。長了青苔的石階,朱漆脫落的雕花門,老舊的灰黑色門額,蒼樸古拙的題字,無不昭示着這座畫館的質樸與凝重。

    “只願這店家不是掛羊頭賣狗肉之流。”皇帝在門前略頓,打量那匾額一眼,低頭看了看明微。

    明微瞧他,淡淡一笑:“料不會。”

    不料甫一進門就吃了一驚。因偌大一個畫坊裏,竟只見兩個四五歲的小童踩着椅子站在櫃檯後面,左邊是個雙抓髻抱着算盤的小女娃,右邊則是一手拿筆一手抱賬本的垂髫小兒,生得一般粉嫩可人,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見人進來,俱都愕了一會兒。

    “我爹爹媽媽出門了……”那女童率先反應過來開口,緊接着男童就接了話茬,“我和妹妹招待你們,你們……”他歪着腦袋想了想,似乎在尋找一句合適的表達,卻被嘴快的妹妹搶了話:“你們想要幾斤?”

    兩個咬字都還不清晰,說得話也雲裏霧裏,皇帝好容易蒙了一回,明微卻聽得心頭髮軟,笑盈盈問:“只有你們兩個在嗎?”

    “只有……”小女童眼神躲閃的對手指,男童卻一放賬本兒,斬釘截鐵的道了句只有,話還沒說完,忽發覺左手邊的房門悄悄敞開了一條縫,陡然就拍桌大喝一聲:“不許出來!”

    萬歲爺活了將近三十年,孩子業已養了那麼幾個,除了容鈺一個,個個兒小大人似的聰穎好學,他只道容鈺已是孩子裏頭的異類,卻不知小孩兒家還有蠢成這樣的,由不得忍俊不禁起來,眯起眼睛打量他們:“那同我說說,你們家畫是怎麼賣的?”

    “這個……那個……”小女娃掰着手指頭指點牆上的掛畫,卻發現不甚掰扯得清楚,於是拽旁邊的哥哥,“喬源源,你說……”

    “妹妹!喬湉湉!”小男童有點氣憤,義正言辭的糾正她,“你要叫我哥哥。”衝她嘟了嘟嘴巴,才轉頭招呼兩位客人。

    “這些……”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豪氣的揚了揚,“我都知道要賣多少銀子,一百兩,兩百兩,三百兩……”他挨個的數過去,數着數着發現被落地花罩擋住了一些,便理所當然的朝兩個客人張開了手臂,“抱下來……”

    當今叫人這麼頤指氣使的使喚,那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聞言竟眉毛也沒動一下,就從善如流的把這位小東家從椅子上抱了下來,瞧見明微正要抱那小女娃,便也代勞,大掌一伸,把人提溜了下來。

    兩個小魔頭一沾地兒就撒了歡似的跑了兩圈兒,跑完才返回來,一人一片衣角的扯了帶着他們去“看畫”。

    “這個四百兩,這個五百兩……”兩個蠢娃娃數數的本領倒好,你一言我一語,竟是沒有出錯的數到了六千兩,不知怎麼就從一人牽一個客人變成了兩個一左一右的繞在明微身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這個道六千兩銀子,那個道沒有銀子一百個糖葫蘆也行,那個再道不行,要兩百個糖葫蘆,說着說着就要打起來了,明微只好一面笑一面勸架,這個拉到左邊那個拉到右邊,把自個兒弄得手忙腳亂。

    皇帝但在一旁袖手旁觀,看得發笑。只道這樣久的日子了,他是頭一次瞧見她真心實意的笑上一回。果然是要有個孩子,不只是太后那裏,於她也是好的。只不過,就算現在就生下孩子,等長到四五歲這麼好玩兒的時候,那也得花上幾年的時間,再者他和明微養出來的孩子,萬一……恐怕不是萬一了,他和明微的孩子,萬分之一萬是沒有這麼蠢的,可這兩個孩子,不就是蠢的好玩兒麼?

    他心裏微微有了點兒惆悵,正思量着是不是從襄王府裏挑兩個孩子抱到宮裏養段日子,就聽明微忽然呀了一聲。

    “怎麼了?”皇帝立時收了拿在手裏把玩的鼻菸壺,關切的望過去。

    卻是那兩隻小頑猴在嬉鬧之間撞翻了將將端過來打算現場作畫賣畫的墨,剛好淋髒了明微半邊裙子。

    那兩個蠢娃娃顯然是闖禍闖習慣了的,明微提裙還沒弄清狀況之際,就迅速從打成一團變成了抱成一團,異口同聲:“……不是我們!”

    混賬玩意兒!萬歲爺心頭陡生一種自家孩子被人欺負了去的感覺,幸而究竟長了二十好幾的年紀,沒有拎着傢伙上前幫忙,只是眼神兒一斂,在旁靜觀。

    明微聞喚掃過來一眼,低眸才發現黑了一片的裙角,也只是略蹙了下眉,並沒十分在意,就微眯了眼睛看向兩個闖禍精:“不是你們兩個……那是誰?”

    “是……”兄妹兩個犯了難,眼神兒遊移之間,正瞥見旁邊一尊大佛,立時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他!”

    眨巴着四隻眼睛與一臉匪夷所思的陛下大眼兒瞪小眼兒。

    明微笑得掩面。

    “就是他……他是這樣……這樣打翻的這個碗……”兄妹兩人堅持不懈的辯解,一面口齒不清的理論,一面親身演示,硯臺擱到桌上再砸下來,小手蹭蹭鼻尖,一下就抹了滿臉黑。

    “喬源,喬湉。”

    名字的主人正演得歡快,忽聽得這連名帶姓兒隱藏危險的一聲喚,下意識的就縮了手腳。

    順着聲音看過去,正見一對夫婦進門。

    因逆着光,只約莫看到兩個長衫布衣模樣的人影,女人先行一步,男人則一手拎魚簍,一手拿着釣具跟在後頭,身形頎長挺拔,將前面的妻子襯得十分嬌小。

    略走近些就可發現女人手中還拿了只成色上好的玉笛,眉清目秀而形容瀟灑,男人神態怡然,與妻子如出一轍,一派安閒悠遊。

    這二人,絲毫沒有一般商戶身上的附庸風雅與銅臭之氣,倒有幾分俗世隱者的風流。

    怪道養出了兩個不知世事的孩子,皇帝眼皮微斂,略略坐正了身子。

    “爹爹媽媽……”兄妹兩個偷偷瞄過去一眼,自發的背了雙手。

    女人玉笛在掌心輕敲,容色猶然和淡,目光掃下來卻帶着淡淡威嚴:“向客人道歉。”

    待兩個孩子老老實實一一向明微與皇帝作揖認錯,適才上前歉然一禮,“小兒調皮,給二位添麻煩了。”說着掃向自家夫君,那一直未言聲的男人便一斂眼,喚來僕人拿走東西,和和淡淡抱拳告了句“得罪”。

    明微頷首還禮,但道不妨,皇帝亦慢慢起了身,朝那男人輕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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