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女先生傳奇 >第三章 先生
    先帝爺冷哼一聲:“女德你倒是學得不錯。.biquge趙括已死,其母也亡。秦侯父子也被人梟首,朕的十萬子民如今何在?虧秦氏你也敢用這句詩。朕留你們性命已是開恩,還妄想秦侯父子能夠死後安生。”

    “陛下。”莫如是搖搖欲墜,好像下一刻就會昏過去一樣:“伯宗凌人,妻知其亡。數諫伯宗,厚許畢羊。屬以州犁,以免咎殃。伯宗遇禍,州犁奔荊。”

    先帝爺臉色緩下來,默了半晌,似是想到了什麼,看向跪在地上的莫如是點點頭:“沒想到李丞相竟然有你如此聰慧的孫女,身爲女子之身真是可惜,可惜了。”

    莫如是跪着的身體已經在發抖:“臣婦不敢。請陛下開恩。”

    先帝爺冷笑兩聲,意味深長地說道:“朕再扣着不讓秦侯父子下葬,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罵朕呢。可又有多少人還記得秦侯父子貪功冒進?”

    “朕讓他們鎮守函谷關,千萬不能中了別人的奸計,進攻西涼。可秦侯父子約莫是覺得他們可比自家先祖,不聽朕的號令就大舉進犯西涼。乃至於函谷關的將士都要去搭救主帥,這才全軍覆沒。”

    “君命不遵,致十萬將士性命不顧。此不忠不義之臣,逃了死罪,以爲可以憑着護國公的大勝一切就都過去了?”

    “朕沒拿他們鞭屍,已經是開了大恩。”

    百官雖爲秦侯父子可憐,但也就憑着同儕之情,思忖着秦侯父子一死,這一脈也就斷了,藏入祖墳也不是多麼大的事情。況且爲秦侯父子供奉香火的事情看着也懸了。

    但鮮少有人瞭解先帝爺一反常態,連死了的人都不放過的原因是爲什麼。

    “君威”二字,大過一切。

    秦侯父子在世時,“忠義”二字學過了頭,也許是軍人世家,看不清先帝爺大舉改革的用意。“貪功冒進”四字是秦侯父子上書時屢次提到的,先帝爺每次看見恨不得砸了他們的奏摺。

    先帝爺對仗着先祖曾經救駕的秦侯父子已是厭惡至極。

    既然秦侯軍功赫赫,那就領着十五萬大軍去和二十五萬的西涼鐵騎比一比吧。

    《詩經》雲:老夫灌灌,子蹻蹻。匪我言耄,爾用憂謔。

    秦侯父子以及家眷或多或少已經明白先帝爺的用心。

    接下來一句則是:多將熇熇,不可救藥。莫如是沒有說出來,則是以“晉宗伯妻”的角度委婉說出,秦侯父子是咎由自取,請皇帝憐惜他們這些在世的人。

    先帝爺氣消了一半,但天子之怒又怎麼能那麼容易消得下去?

    但秦侯一家的氣節已經在莫如是這些話裏徹徹底底掉在了地上,以後也沒有誰能揀得起來了。可就算這樣,先帝爺也不打算放過眼看着要斷了香火的秦侯一脈。

    如若一般婦人見到天子之怒,頂多就冒着被賜死的危險大聲喊着“陛下開恩”,其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又或者哆哆嗦嗦,一口氣提不上來昏倒了,沒準連裙下的黃湯都撲開了。

    莫如是乃李丞相之外孫。李丞相之名號朝中上下無所不聞,那可是一到關鍵時候就說“老臣聽不見”的主兒,更何況莫如是乃是一介婦人,連頭頂的天都塌了,誰又能爲她撐得起來?滿朝上下,就連平時和秦侯交好的文臣武將,此時此刻恨不得躲進大殿中的紅柱子背後。

    可莫如是她撐住了,還不得不讓先帝爺叫一聲好。

    “臣婦竊惟事勢,可爲痛哭者,絕非秦侯父子之故。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也,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說到這裏就算莫如是累極,也接着說下去:“秦侯父子只曉帶兵打仗之道,不知治國安邦之方。黃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爲,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豈有異秦之季世乎?”

    先帝爺聽到此時饒有興味地看着莫如是說,站在前排的李丞相、姜御史等人也微微點頭。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頓者,所排擊剝割,皆衆理解也。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也。惟用斤用斧,砍除荊棘,以仁義恩厚造勢,方能除弊陳新。”

    先帝爺聽到這裏笑了起來:“莫如是你這可是給朕出了難題。摘除了秦侯父子,把天下大勢做甕。朕身爲天子,萬民之父,是不入也得入了?罷了,看在你的聰慧的份上,朕讓秦侯父子入祖墳,兩人配享太廟。”

    這這這……秦侯父子不是千古罪人嗎?怎麼一下子不僅能入祖墳,還能配享太廟?

    莫如是聽到以後,大喜過望,滿含熱淚行了大禮:“謝陛下恩賜。”

    先帝爺繼續說道:“不僅如此,朕還允秦家旁支過繼一子,以延續秦侯香火。”

    這下不僅莫如是長跪不起,連文武百官都跪地大喊“皇上聖明”。

    先帝爺眼裏不知道閃爍着什麼說:“惟有一條,秦侯世子之妻莫如是不再冠以夫姓,打發回莫氏一族,自生自滅。”

    這就是“北莫”的由來。

    梅櫟清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當年那場殿上之爭,可她打心眼裏敬重莫如是這位女先生,女中君子,就算再難也沒有折了脊樑骨。

    莫如是被打發回莫氏一族之後,因被先帝爺嫌惡,莫氏一族不敢收留。於是莫如是四海爲家,輾轉到過汝南公主夫家肅雲伯郭氏、梅櫟清之母的母家周家等等,最後年紀大了碰到和自己差不多同齡的梅老夫人,最後歇在了梅家。

    雖在大富大貴之家,但既沒有貪戀榮華富貴,也沒有失了底氣的畏畏縮縮,相反莫如是很坦然地做着女先生,教導勳貴之家的子女。拿着自己該拿的錢財,穿着粗布麻衣,喫着清茶淡飯,偶爾懷念起已故的秦侯世子,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梅櫟清或許和莫如是有緣,極爲合得來。

    莫如是自梅櫟清幼時,便悉心教導。不僅教其婦功婦容,平常大臣之女大都會的詩詞歌賦,更難得的是還教其四書五經,春秋左傳等等。莫如是曾笑梅櫟清,如果你不是女兒身,以現在的水平,考個秀才,甚至進入殿試也不是不可能。

    梅櫟清現在回想起來這些,都像一場夢一樣。

    那時她還想着如何入宮做貴妃,現在只想着能入郭家大門,將主母之位坐牢固。

    而梅家二姐,也就是她時候幾乎未見過的嫡親妹妹,現在倒成了梅家的希望。

    先帝爺命內侍將莫如是拖入宮中,當場詰問莫如是將君恩放在哪裏?可還知道天子之威?

    莫如是未直接回答,強撐着跪起來,吟誦了《詩經》中的一句話:“老夫灌灌,子蹻蹻。匪我言耄,爾用憂謔。”

    話又說回莫如是莫先生。

    先帝爺對秦侯父子打敗函谷關怒不可遏,不準秦家父子藏於祖墳。

    百官皆上書懇求,人死如燈滅,秦家父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莫如是先生聞之,拜別婆母姑。

    那風中搖曳無依的三朵白花,花上的水珠也不知是露珠還是淚滴。

    莫如是跪於宮牆外。烈日當空,未進水米,撐到第三天倒在了地上。

    莫如是上敬公婆,下侍姑,夫妻恩愛,和和美美,只是多年未有一子。二人本想着年輕,來日方長總會有的,誰知三十五年前西涼突然進犯。

    以軍功起家的秦侯自然不會放過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便帶着兒子參了軍。

    一開始魏朝橫掃千軍,勢如破竹。

    先帝質問百官:“十萬將士何辜?十萬將士之親人何辜?”

    百官跪伏,無人再敢求情。秦氏一脈,莫氏一族,更是躲得遠遠的。

    這一打,西涼這幾十年內都緩不過氣來。周圍的鮮卑等國也變得靜默如水。魏朝藉此機會,積蓄國力,已大大超過了前朝。

    而梅老夫人,作爲鮮卑貴族之女,也是在這段時期嫁與梅家。當年的婚禮盛況空前,連先帝爺也過府觀禮,至今仍被梅府衆人津津樂道。

    “北莫”莫如是可是魏朝最有名的女先生。

    年少之時原是李丞相的外孫女,曾嫁與秦侯爺獨子爲妻。

    先帝急調老護國公夏淳一衆將士從嘉峪關奔赴函谷關。

    衆將士一見秦侯父子慘狀,皆怒髮衝冠,肝膽俱裂。

    雖夏淳只有八萬將士,遠不及秦侯兵將十萬。一股怒氣撐着膽氣,不僅收復了函谷關,還一直打到西涼界內三十里地。

    可惜最後一戰函谷關戰役卻慘敗,十萬將士血注沙場,將一片大地染成黑紅色。秦侯及其獨子遭西涼人梟首,懸掛於城門口。

    京城危急。

    從那以後,白雪糰子就纏上了她。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總偷偷躲到她的被子裏,趕她下去也不下去,死死抱着她的手臂一覺睡到天亮。也因爲如此,她也蹭了不少郡主的光,享受了不少郡主的待遇。

    梅櫟清回憶起往日時光,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自被送到梅家老宅,接受詩書禮儀的嚴格教養,請的是三顧茅廬纔到的、先帝爺在世讚不絕口的掌教嬤嬤馮嬤嬤,教她詩詞歌賦的是當朝人稱“南焦北莫”的“北莫”莫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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