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浮世知行 >第九章 別出奇計有李郎
    此時赤眉軍中,火光映照下,烏壓壓滿是穿着五花八門的人,全身着甲的、半身着甲的、短衫的、長衣的……,不一而足。.而所有人最顯著的共同點,就是那一雙塗成赤紅色的眉毛。

    “吵吵吵,吵什麼吵?都給老子閉嘴!”營帳中,一個粗獷的聲音吼道。

    不大的行軍營帳正擠着十幾個披甲漢子,正上首簡單地擺着一桌一椅,一個身穿短衫的虯髯漢子氣哄哄地從椅子上站起,手拍在桌上。營帳一下子安靜下來。此人正是赤眉天波軍首領高波。

    “大帥息怒。”在衆將神色各異地看向高波的當口,一個聲音打破了此時尷尬的氣氛,是軍師陸天青。一副儒生打扮的陸天青正站在高波身側,三縷鬍鬚微揚,接着說道:“諸位將軍也請稍安勿躁,此事責任在我。未到達欽州之前,不告知各位此仗目的,是我向大帥提的建議。”

    當中一位漢子眼睛瞪大,甕聲甕氣道:“軍師這是何意?不信任我們?”

    陸天青右手一擺,笑着道:“張將軍哪裏話!有道是‘事以密成,語以泄敗’,絕不是不信任諸位,只是爲了成事。”說着嘆了口氣,看着對方道,“張將軍是爽快漢子,我就直話直說了。去年我們攻靈山縣之前,將軍便是因爲喝酒說漏嘴,以致欽州府軍提前知了消息,將軍也因此受了鞭刑。”

    陸天青稍頓了一下,環顧下首衆人,又道:“諸位皆是義氣漢子,心直口快本不是壞事,可這行軍打仗不是喫飯喝酒。大帥此舉,實則是出於一片愛護之心吶。”陸天青注視着對面的漢子,“張將軍能否明白?”

    對方摸了摸脖後,一臉訕訕,道:“俺張大山是個粗人,軍師的話我聽明白了,大帥的苦心我也懂了。”嘿嘿一笑,“大帥有什麼吩咐,我絕不含糊。”

    看到陸天青三言兩語化解了尷尬局面,高波的臉色舒緩了不少。高波心裏明白,張大山是個直性子,他跳出來質疑,讓陸天青一番說辭說服,反而堵住了衆人的嘴。其實,當中幾人未必會說什麼,只怕心裏早有疑慮,特別是南關、諸葛昉兩位都統,恐怕對此行始末已猜測得**不離十。

    赤眉自從主力潰敗後,便一分爲三,分別是方瓊的天瓊軍,林耀先的天耀軍,以及高波的天波軍。各軍下設都,領軍稱都統;都下設隊,領隊稱隊正;隊下設曲,領曲稱曲長;曲下設率,領率稱率長;率下設什,領什稱什長。各軍雖然仍依照從前設立編制,可畢竟形勢不比從前,兵力不滿編是普遍現象。而在天波軍,這種情況尤爲明顯。一都編制爲五千,不足三萬人的天波軍,卻設有十二都,雖說有虛張聲勢的因素在裏面,可最關鍵還是赤眉的境況今非昔比,招兵不易,養兵更難。

    南關和諸葛昉都是老赤眉,自身威望和經驗都非一般都統可比。高波雖是統帥,也必須重視二人的意見,況且這次的主力便是兩人所在的都。

    在陸天青將衆人安撫後,高波便出聲道:“好了,大家都忙去吧。”向南關和諸葛昉的方向分別看了看,又道,“南都統和諸葛都統留一下。”

    衆人皆告退而去。陸天青也向高波微微躬身,拱手道:“大帥,在下告退。”

    高波看向他,略微一頓,點了點頭。

    南關體型偏瘦,從面相看,年紀倒是與高波相仿,四十歲上下的樣子,可是微斑的鬢角,讓他整個人看上去老態了不少。諸葛昉卻是看起來不到三十的年輕人,濃黑眉毛下一雙大眼睛,長相還頗爲清秀,倒比陸天青更像個書生,除了身上的甲冑,渾身上下也找不出一位赤眉都統的樣子。諸葛昉沒有塗眉,其實並不奇怪。赤眉起義之初,將眉毛塗成赤色只是爲了方便分辨敵我,因此在赤眉成軍至今,隊正以上將官一般便不塗眉。其實赤眉中從事情報等特殊任務,或者與外界聯絡往來的一些人員,爲了隱蔽、掩護,也都不會塗眉。

    此時只剩下高波和南關、諸葛昉三人,營帳一下子顯得寬敞空蕩起來。氣氛在沉默中顯得格外安靜,高波就那麼站在桌案與太師椅之間,靜靜地看着對面的兩個人;南關眼瞼微閉,若無所覺,好似在養神;諸葛昉看向上首,眼神卻定在桌案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還是高波率先打破沉默,只見其繞過桌案向兩人走過去,嘆了口氣,道:“咱們仨也十幾年的交情了。從赤眉成軍走到現在,咱們這幫老弟兄也沒剩下多少了。”高波鬍鬚微顫,掩不住臉上淡淡的傷感。

    南關輕吐了口氣,擡眼看向高波。諸葛昉也收回了眼神,若有所思。

    高波繼續說道:“你們對今夜我擺出裹挾百姓攻城的架勢,想必疑慮很重。”高波拍了一下胸口,“但我告訴你們,我高波的心從來沒變過,從參加赤眉舉事開始,立志解民倒懸、匡扶正道的心,從沒變過。”

    看着兩人似有觸動的神色,高波舔了舔嘴脣,聲音低沉下去:“可是,當家太難。這都是給糧食逼的,咱們必須想辦法弄到糧食。”高波眼神微微黯然,“三天前,我獲知羅初八帶着大部人馬往宣化方向去了,加上李念巡衛未歸,我便有了攻欽州的想法。之後陸軍師建議,可以利用災民聚集的機會,擺出驅民攻城的架勢,必可讓欽州軍投鼠忌器。我們只需圍而不攻,災民在飢餓難耐之下,必與欽州軍起衝突,之後不論欽州軍如何動作,開城門、放任不管,或是驅殺,皆對我軍有利。”

    “那災民,你考慮過嗎?”南關眼光一凝。

    “可我首先得考慮咱們這幫兄弟啊!”高波自知無法回答,“非是我不想考慮,實在是無法考慮。”

    諸葛昉眼中精光一閃,直視高波,問道:“你敢擅殺百姓嗎?”

    高波微微一頓,道:“我說了,我們是圍而不攻,爲何要殺百姓?”

    “民心似水如煙,不待天亮,只怕城下災民便要生亂。到時候向我們而來,肯定是沒有飯喫,只有向城中去才能找出糧食。況且,軍師早有計劃,不可能不在城下安插人手,發展到最後,災民很可能被守城之人以從賊的罪名所殺。你說不殺百姓,百姓卻是生生被你逼死的。”諸葛昉微微搖了搖頭。

    “報——”

    高波盯着諸葛昉看了一眼,淡淡沖帳外道:“進來吧。”

    只見一名傳令兵進來,行了一禮,道:“大帥,城上有人喊話,欽州的指揮使好像也在城上。”

    “李念已經回欽州了?”高波吃了一驚,追問道,“喊的什麼話?”

    傳令兵道:“好像是在說放糧。”

    高波衝南關和諸葛昉揮手示意,道:“走,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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