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書玉藏 >第二章 城東
    滿天一色的陰雲似乎是又要下雪,刺骨的冷,尤是寒風,頗有刮肉刺骨之感。.

    盧家門前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幾個婆子丫頭,幾個奴僕沉默地等着。

    後頭那輛馬車裏盧書槐心情倍好,縮成小小的一個躲進阿姐懷裏,抖着聲音朝姐姐撒嬌,“阿姐,書槐好冷,你使勁抱抱書槐~”

    盧書檀也冷的不行,拿自己的涼手往嘴裏哈哈氣,就去攥書槐的涼手。

    她的手摸到盧書檀手肘時驚了一跳——隔着棉衣,書槐細瘦的胳臂卻甚是清晰。

    天越來越冷,這小子怎麼穿的竟如此單薄!

    盧書檀急急地擼起書槐那身漂亮貴氣的外衣,翻了翻書槐的棉衣。

    棉袍五七八黑又磨得鋥亮,薄如蟬翼又冷硬似土石,很明顯不知道是幾歲時的棉衣,對於長個子的書槐來說,這件棉衣漏了近半個胳膊。

    細細摸摸,棉袍裏面不像絲絮,更莫說狐貉裘衣之類。質量粗硬,似乎是麻草,又像家禽粗硬的毛。

    盧書檀心裏有股衝動——

    叫別人養了去,倒不如她拉扯着在那個院子裏相依爲命!

    不過念想只是一瞬,她自己都活不好哪來的勁兒去教養書槐呢?

    盧書檀狠狠地摟住弟弟,想要將自己身上的熱度全都傳給他。

    姐姐忽然用力,勒得書槐有點疼,不過他還是好喜歡姐姐的懷抱。

    書槐擡起頭頂着兩腮上的凍瘡吸着鼻涕看着阿姐,彎着亮晶晶的大眼咯咯笑了,又重新緊緊地撲進阿姐懷裏,“阿姐,書槐好喜歡你!不喜歡常雨姐姐,不喜歡母親,不喜歡那些婆子,書槐和你一起到偏院好不好?”

    小臉埋在盧書檀懷裏,聲音悶悶的。

    弟弟的一番話惹得盧書檀心裏更是悶悶的難受,她輕拍書槐的肩膀,從懷裏捧起書槐的小臉來,目光柔和又嚴厲。

    “書槐是個男子漢,以後要做大事,怎麼能跟着姐姐在那間偏院子裏不見風日,活得了無滋味?書槐要向爹爹和大哥一樣做一棵能爲大家遮風蔽日的大樹,好嗎?”

    “可是除了姐姐沒人喜歡書槐……”等書槐臉再一次擡起來的時候,盧書檀青色的外袍上沾了些水漬。

    外面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

    一個着紅襖的簪着金簪的婆子扶着柳氏打盧府正門出來,後面跟着盧家三姑娘,柳氏之女——盧常雨。

    金枝婆婆朝後面招招手,一行人心裏瞭然,便往着汶澧縣城東方向出發。

    在巷口路過一家茶樓的時候,一個着青襖的黑臉婦人跟上了這行隊伍,神情平和,少有人發覺。

    黑臉婦人走到金枝婆婆旁邊低聲耳語“我那弟弟早準備好了,請夫人放心吧!”

    金枝婆婆神色不變,目視前方,輕輕點點頭。

    馬車裏。

    “母親爲何也叫上書槐那姐姐去城東迎父親及兄長?母親不是不喜歡她嗎?”說話的是楚楚可人的美人兒,玫紅色的外袍外面又披了一件月白的狐裘披風,白粉相應,愈發顯得粉妝玉琢,柔媚動人的樣子,盧念雨挑挑眉,腦袋歪在柳氏肩膀上細聲問道。

    “那秦氏如蠍如蛇,狠毒的厲害!我自然厭惡她姐弟倆,“柳氏想想秦氏那雙細長的像是淬了毒的眼睛,心裏就是一陣惡寒,”不過常雨你呀就是心性純良,不知變通!且不知道教一個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你且瞧着,怕是以後這倆人就算是徹底消停了!”

    馬車外像是有人敲打,咚咚咚地響。

    穿青襖的金枝婆婆腦袋鑽了進來,朝柳氏略一低頭,開口道“夫人,王氏說都已準備妥當。”

    “好,”柳氏面上顯過一絲痛快之意,”告訴她,事情辦的若是爽利,事後還有重賞!”

    一行人到城東時已是晌午,沒有一點風,多日裏陰沉下雪的天竟隱隱明亮,現在竟像是要出來太陽,真是莫測。

    盧仕亭及盧常雲一行人還沒到,大家都在城門口閒聊等着。

    前頭有個面生的丫頭來傳話,說是春枝婆婆叫盧書檀有事相商。

    盧書檀心下怪異,春枝婆婆剛剛不是說要去方便嗎?

    怎忽地找她有事?

    還這麼正經的。

    春枝婆婆有事,盧書檀自然要緊忙前去,便囑託那個丫頭幫忙照看書槐。

    書檀剛要下車,手便被書槐一把牽住了,他睜着溼漉漉的大眼睛,又乖又軟的說“姐姐快些回來,我在這裏等你。這個馬車有空又冷,書槐不喜歡。”

    書檀朝弟弟點點頭,輕輕推開他的小手,“書槐乖乖在這裏等着,你數到十姐姐就回來了。”

    盧書檀下車往前走,連問了幾個僕役丫頭都說沒見春枝婆婆,便扭回頭想着去隊伍最後面那馬車去找那個丫頭問清楚,春枝婆婆在哪。

    剛回頭走了兩步,忽然有個男聲高喊“老爺回來了!”

    婆子丫頭們都擁擠着往前去看她們家主,一時間竟把盧書檀推的往後趔趄。

    大家都在往前衝,盧書檀還是站在那裏,怔怔地沒動。

    她爹回來了。

    其實她是沒有什麼感覺的。

    那個爹還不及春枝婆婆對她的十分之一,偶爾幾次見了面她禮貌又客氣的打招呼,他也面色不變,腳步不停,各走各的。

    爲什麼生下她呢,既然他都不要她。

    沒有期望,也不會失望,那她現在爲什麼又想哭呢?

    許是天冷的風颳的。

    前面吵吵嚷嚷的,像是有熱鬧。

    書槐把腦袋鑽出車簾,眯着眼睛往前看,只見人羣往前面涌,心底裏很好奇。

    “小少爺不下車去看看?”那個面生的丫頭笑眯眯地問書槐。

    她逗笑似的捏着書槐的臉,小孩的臉蛋光滑又細膩,軟軟的很舒服。

    書槐想了想,搖搖頭,認真地說“姐姐馬上會回來的,我要是走了,她會找不到。”

    她的手涼涼的,指肚上像有薄繭似的糙硬,不像阿姐的溫暖又柔軟,她摸得書槐很不舒服。頭往後仰抵抗,想着掙脫她的手掌。

    忽地一個女人從旁邊鑽出來,膚色黝黑又健壯有力,細長的眼睛,高尖的鼻子。

    女人拿粗短且皴裂的起皮的指頭指着遠處的荒林,陰測測地操着一口聽不真切地方言,對書槐道,“你阿姐和那個婆子在那兒等你呢,她們叫我來喊你,說是發現了不得了的好東西。快下來,我帶你過去。”

    書槐聽到姐姐找她,心裏雀躍着邁出了一隻腳,眼睛閃了又閃。

    那面生的丫頭也在馬車下和女人並排着笑着看他,意味不明的眼神讓書槐心裏害怕。

    他猶豫了片刻又把腳縮了回去,眼睛盯着那個黑臉的女人,搖了搖腦袋。

    “我還是在車裏等阿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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