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書玉藏 >第十五章
    夜裏盧仕亭找了間客棧,一家子人就進去歇着了。.shung

    軟柿子宋書玉自然是沒有屋子的。

    他去和那些個奴役擠的時候,人家都不待見他,嫌他臉上怪,把他趕了出來。

    宋書玉黑着臉,可憐巴巴地在房門外傻站着。

    一個同他相同衣着的小廝搖頭晃腦,端着一木盆的熱水,進門前打量了他一眼。

    “你就是伺候書檀姑娘的吧?我叫福貴兒!”

    宋書玉斜着眼瞥了他一眼。

    濃眉厚眼,其貌不揚。

    宋書玉轉回了頭,沒理他。

    福貴兒甚是尷尬,拿手憨憨地摸了摸鼻子,瞧着他那一副冷清的樣子,本來他還想再把他喊進屋裏去的。

    得了,他愛去哪去哪兒吧!

    伺候了二姑娘還這麼神氣,腦子許是癡障。

    福貴兒哼了一聲,自己進了屋子。

    宋書玉在門口呆了片刻,又幽幽地回了書檀房門口。

    他縮着腿,靠在門框上頭一歪便沉沉地閉了眼。

    書檀聽着外面有聲響,心裏一咯噔。這不比在家裏,不比春枝婆婆陪在她身旁的那些時候。

    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會兒,她披上外衣,輕輕拿了案上的茶壺,貓着腳走到門口。

    藉着光照,外面靜悄悄地似乎沒旁人。

    她大着膽子拉開了門。

    是單薄又瘦削的脊背,宋書玉支着臉頰,伶仃一人斜倚着門框。

    客棧堂中掛着紅色的燈籠,風不知從哪裏鑽進來,吹的燈籠搖搖晃晃。

    他的面容一側浸在黑暗裏,一側在昏幽的光線中。

    這麼一看,倒也看不到他臉上的疤痕了。

    清俊的眉眼,涼薄的嘴脣。清冷的面容,像是初雪略過。

    書檀拿手指戳他臉,低着聲音問他“不去睡覺,你在這裏幹嘛!”

    他臉上真的如他的面相般清涼。

    宋書玉微眯着眼兒,神色睏倦“他們不讓我進去,說我是怪人。”

    一副被丟棄的小狗的模樣,可憐巴巴地撓着書檀的心。

    近年底的夜晚是透心的涼,書檀不過在外面站了片刻,便開始冷顫。

    “……小點聲,跟我進來。”書檀扭頭回了屋。

    宋書玉忙起身,把動作放輕了,跟在書檀後面。

    書檀把手裏的茶壺擱還在案上,“你就在門口那裏睡,明兒一早悄悄地出去,莫叫旁人看見了。”

    書檀從櫃子裏抱出來一牀備用褥子遞給他,又拿了擱置在牀邊的屏風立在她牀邊,隔擋着倆人。

    宋書玉鋪開窄小的褥子,在自己身上裹了一層,然後歪側着趴在地板上。

    淡雅模糊的屏風裏面,書檀蜷成一團躺着。

    宋書玉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見過某個妃子養過的一隻貓兒,也是這麼小,這麼沉沉地成團兒睡覺。

    那時候他可喜歡那隻貓兒了,常拿他留着的糕點跑去餵它,看它撒着嬌在他手心裏打滾,又小又軟……

    “他們……爲什麼這麼待你呢?”他看着那扇屏風,聲音清朗又溫潤。

    宋書玉臉貼着木板,眼裏滿是燭火的碎光。

    沒有人回答他,書檀許是睡熟了。

    屋裏確實比長廊中暖和的多,又有鬆軟暖和的褥子,宋書玉好久沒這麼安心舒服了,兩眼也開始昏沉,伴着燭火細微的啪啪灼燒,他開始做起了夢……

    夜裏又靜又冷,走了一天的人在遮風擋雨的客棧裏,裹着被褥同宋書玉一般沉沉地睡着。

    書檀縮在被子裏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他們爲什麼這麼待她呢?

    年幼時書檀受了氣,也曾這般問過春枝婆婆。

    那時春枝婆婆笑得慈和又心疼,她拿糙手撫着書檀涕泗橫流的臉蛋,向她陳述着以前。

    盧仕亭那時不過窮酸的小秀才,赴京趕考邂逅了秦家女。

    秦家人百般勸阻,哪料得秦女萬般情義,竟不管不顧與盧仕亭私奔。

    倆人來到汶澧,秦女出錢給盧仕亭找了個安穩營生,本來可以就這麼過一輩子。

    秦女懷孕七月有餘,盧家卻又有個賣茶女尋上門來,也挺着個圓溜溜的肚子,手上還牽着個垂髫小兒,樣子嬌羞又惹人憐。

    秦女性子又酸又辣,受不得腌臢氣,一時怒下,抓了個賣茶女滿臉花。賣茶女當下腹痛難忍,在牀上躺了半個月才緩過來。

    秦女也心灰意冷,獨自搬去偏院,身旁只留了春枝婆婆。

    臨近生產之時,盧仕亭卻把春枝婆婆支走了,另外安排了幾個粗壯的婆子和丫鬟在那偏院裏守着。

    春枝婆婆不放心,有時便偷偷站在一旁看。

    快到月份時,盧仕亭似乎是回心轉意了,成日裏往那間屋子裏鑽,秦家老爺也來過幾次。

    不過秦女仍是哭喊大叫,摔杯破盞聲從那間屋裏傳出來,聲音嗚咽悽慘,狀似撕心裂肺之痛。

    春枝幾次欲要前去查探,都被一個婆子擋在了外面。

    終於一個夜裏有嬰兒啼哭,幾個婆子常常提了個竹筐一個一個的進去,又出來。

    許是力氣用完了,秦女也消停了,偏院裏一片沉寂。

    兩三個月有餘,夫人終於出來了,一張小臉又黃又白,一雙眼睛又紅又腫,眼底下淡淡的青紫,全然沒了往日的水靈漂亮,像個蔫巴壞了的水蜜桃,性格也像是變了個人般的沉默。

    不知如何,秦女和盧仕亭也像是重修舊好,甚至愈發漆膠甜蜜。

    日子算是平和地過了兩年,秦女又懷孕了。

    這兩年裏,像是春光明照般,盧家老爺盧仕亭面相竟越發紅潤。

    本來以爲一輩子的窮秀才,卻不知得了哪位貴人指點,青雲得路,做了汶澧知縣。

    後來擡了賣茶女做姨娘,秦女似又醋意橫生,使盡了手段整治賣茶女。

    盧仕亭也橫生煩惡之意,愈發對秦女冷眼不理。任她怎麼吵鬧,也冷鼻子冷眼。

    與之相反,嬌弱又知曉禮數的賣茶女愈發得他喜愛。

    待秦女生下二子沒幾年,一時想不開,秦女就去了……

    那他們爲什麼不喜歡我呢?書檀問春枝婆婆。

    是啊,兩個人的糾纏恩怨,爲什麼不喜歡她呢。

    書檀也忘記了秦氏模樣,只隱隱記得她常抱着書槐從她身前走過,一眼也不留給她。

    打她記事,她就被婆子、乳孃們輪着帶了。

    春枝婆婆疼惜地摸摸書檀的腦袋,她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

    明明是骨肉,爲什麼對這麼可愛招人疼的女孩兒不親呢。

    春枝婆婆只是猜測,許是秦氏懷她的時候,便是日後悲慘收尾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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