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也是風險最大的辦法,就是同樣感染過同類病毒的病人,以身試藥。”
“嫂子不問問當時爲你以身試藥的人,是誰嗎?”
是誰?
雲安安眸光晃動,垂在身側的雙手用力地握緊,嗓音乾澀地問:“是誰?”
傅毓年沉聲:“是司擎。”
即使雲安安心底已經猜到是霍司擎,但從傅毓年口中親耳聽到,還是怔愣了好大一會兒。
“他爲你做了整整兩天的活體實驗品,抽了數次血,身上留下了數不清的針孔,挨下了無數次試驗失敗後帶來的痛苦……同樣也代替你承下了所有原本由你去承受的痛苦。”
“你從未被感染過,所以解毒劑對你一次就生效了。但司擎沒有。他前後感染了三次病毒,即便服下了解毒劑,但結果會如何,嫂子,應該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雲安安後脊發僵,等傅毓年說完後,渾身已是一陣冰涼。
好大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怔怔地回他:“三度感染基本無藥可救,直至死亡。”
死亡——
這兩個字剛從舌尖跳出,便瘋狂地侵佔了雲安安思緒的每一寸角落,如同一個不斷重放的噩夢。
傅毓年嘆道,“嫂子,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司擎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不管司擎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只不過是想要保護你。”
“否則一旦被霍家人知曉他之所以會死,全是因爲你。那麼即便你繼承了他所有財產,霍家人也不會輕易地放過你,甚至會以此爲攻擊你的武器。想要一個人無聲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太容易了。”
雲安安用力地抿了抿脣,神色有些恍惚。
這些事,她一件都不知道。
傅毓年沒有給她消化的時間,趁酒精上腦時的衝動還在,接着說:“不過你不用擔心,在你們離婚之後,司擎把霍家暗衛隊歸到了你的名下,只要你有所求,他們都會聽你命令。”
“霍氏的管理你也不用擔心,他培養了一支精英團隊,能夠保證他死後霍氏正常運轉。”
“還記得之前的穆家麼,穆家盯上你並不是因爲你爺爺的關係,而是因爲他們認定你就是製藥師,想拿你來當研究對象。可惜這個計謀連萌芽都來不及,司擎就將它掐斷了。”
說到這裏,傅毓年笑了笑,“雲安安,他在用他的命替你鋪一個錦繡無憂的未來。”
一個即使沒有他,她也能安然喜樂地度過餘生的未來。
他在用他的命替你鋪一個錦繡無憂的未來。
這句話不斷在雲安安的腦海裏重複,最終形成一聲重重地悶響,狠狠地砸在了雲安安的心尖上。
霎時間,心底遍地的荊棘逐漸消散,傷痕漸消,隨之涌上來的是漫無邊際的窒悶和痠疼。
疼得她想要彎下腰去,想要放聲大哭。
可所有情緒都堵在了她的嗓子裏,連一個音節都難以發出。
她被注射病毒是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事情,可她竟然直到現在才知道一切。
是霍司擎用他的命一換一換回來的!
他以身試藥替她受煎熬的時候她不知道,他獨自承受病毒發作時的痛苦時她不知道,他用僅剩不多的時日爲她鋪路,爲她披荊斬棘的時候——
她還是不知道!
“如果他告訴我這一切,又怎麼知道我不會陪他一起承受這些?”雲安安擡起頭來,鼻尖酸澀得厲害。
冷風吹動着她的烏髮,半遮住了她紅彤彤的眼眶。
傅毓年藉由酒精而鼓起來的勇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聽到這話還是回答她:“就是怕你與他共同承受,所以纔不能告訴你。”
他捨不得。
雲安安呼吸一滯,渾身的血液都彷彿逆流裏一般,腦子裏亂哄哄的。
她忽然想起霍司擎昨晚對她說那些話時,不曾有一刻直視過她的雙眼。
彷彿只要不對着她的臉,那些狠話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說出口了。
還有她下樓時無意間看見的那顆熊腦袋——
思及此,雲安安空茫混亂的雙眸中忽然迸發出一抹光,她一把抓起剛纔放在石桌上的包,跑出了露臺。
傅毓年身體往後,靠在了圍欄邊上,摸着下巴嘆了口氣,“不管了,司擎就算殺了我,那些話也收不回去了。”
就當是還雲安安救了他家老頭一命的恩情吧。
…
“撲通!”
雲安安一個沒踩穩,直接從那扇雕花大門上摔了下去,剛好轉一些的膝蓋險些被骨裂。
顧不上疼,她提步就往別墅裏跑去。
上樓前,她先將昨天看到的那顆熊腦袋給拽出來確認,誰知道這一拽把整個熊身都給拽出來了。
大白熊胸口的那顆心心不翼而飛,只留下一點淡淡的印子。
雲安安無比確定,那天抱着她看風景的大白熊就是現在這隻!
正準備上樓,雲安安的眸光觸及到不遠處酒櫃裏的酒瓶,然後走了過去。
沒在樓下停留太久,雲安安一口氣爬到二樓,氣喘吁吁地揉着膝蓋緩和了好大一會兒,才朝着主臥走去。
與此同時。
主臥內只亮着兩盞壁燈,光線不至於昏暗,但也說不上明亮。
一道孤寂頹然的身影靠着牀沿坐在地毯上,長腿半屈起在身前,低垂着頭,額前凌亂的墨發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看不出一絲端倪。
他彷彿在這兒坐了很久,如同一座雕塑,窺不見半分生息。
體內生機流逝時,周遭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幀數放慢的電影。
讓人每一分一秒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將死,緩慢得折磨。
偏生只要一闔眼,那嬌氣包一顰一笑,一哭一怒的模樣就會不斷涌入腦海深處,揮之不去,反覆臨摹描繪。
這大抵是上天給予他最後的慰籍。
霍司擎微微仰首,弧度性感的喉結滾了滾,旋即撐着地板起身,卻聽見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