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清晨的晨光中，陸凌天負手而立，側耳傾聽。</p>
他微微合上雙眼，彷彿那鐘聲悠揚迴盪，要細細品味。此刻的陸凌天，不知怎麼，容貌其實沒有什麼變化，但看去竟有種變了個人的感覺，從他氣度神態上，比之往昔，多了一分似從容，少了一分是戾氣。</p>
或許，當真是那些佛法法陣起了作用？</p>
這個問題在萬法寺僧人之中，有許多人在陸凌天醒來之後，心中都有這個疑問。</p>
前日，陸凌天再度醒來之後，妙弘上人等人爲他細細看過，周身並未有其他大礙，就連受到重擊之後的些許震盪似乎也不存在於陸凌天身上。妙弘上人欣喜之餘，爲了以防萬一，還是留陸凌天在萬法寺中多住幾日，陸凌天也沒有多加推辭，便在萬法寺中住了下來。</p>
這幾日來，陸凌天比往常更加的沉默寡言，對於他這般一個竟然觸怒上蒼降下天刑的人物，萬法寺僧人也多半迴避，只有妙弘上人與渡生等人不曾顧忌什麼，時常過來看他。而陸凌天自己似乎沒有注意到身外的人事，足不出戶，只有每日中晨鐘暮鼓響起的時刻，他會走到小院子中，靜靜傾聽着。</p>
咚</p>
最後一聲鐘聲，帶着連綿不絕的餘音，迴盪盤旋在萬法寺上空許久，終於化於無聲。陸凌天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睛。更(新最快上酷s匠“）網0</p>
沐浴在萬法寺的晨風裏，他體內的氣息卻在安靜的外表之下充盈鼓盪，好似整個人都欲飛起來了一般。萬法寺僧人們不會知道，但陸凌天自己，卻是心中明白的。</p>
在那金字玉壁之間，意外出現的，竟是傳說之中魔教經典的《天魔鑑》第四卷，旁人或許不明白，他卻是這世間唯一一個修行了《天魔鑑》前三卷的人物，一眼便看出那乃是自己在修道之途中夢寐以求的關鍵的第四卷。</p>
往昔修行中無數看來似乎堅不可摧、不可逾越的難題，此時此刻，他都已經掌握到了關鍵處，擺在他眼前的，幾乎已經是一條康莊大道，坦途無限。甚至於在他心中還有這般感覺，這條路走下去，自己必定是很順暢的了，或許，他還能窺視到某些往日所不敢奢望的境界。</p>
便是在他看待昔日情懷，眼前人事的時候，他竟也有了種超脫的感覺，像是擁有了新的境界，重新回望過往。</p>
只是不知爲何，在他的心中，在這般大好的情況裏，他卻還有一絲隱隱失落的感覺，但又不知如何形容。那若隱若現，有所不對的念頭，始終纏繞在他的心頭。</p>
陸凌天佇立許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進來打擾他。直到他突然轉身，數日以來，第一次走出了這間小小庭院。</p>
離開這個院子的時候，他沒有回頭看上一眼。</p>
順着腳下的臺階，他緩緩走去，據說這一條路，曾是那位僧人爲了弘揚佛法，立大心願用大神通所造的。如今，無數的人依舊行走在他所造的路上，卻又有幾人知道，他已是灰飛煙滅。</p>
走在這條路上，層層石階樸實無華，腳踏上去，平實的感覺傳了上來。在前幾日那一場天地變色、地動山搖的意外鬥法之後，靈音山上的廟宇殿堂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只有這條平實的臺階山路，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還是堅實地鋪在地面之上，讓無數人從它的胸膛上走過。網</a>
或許，對於難測的上蒼神明來說，這條路同樣也是帶有某些特殊的情感麼？</p>
陸凌天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走在這條路上，只是默默回想到了往事和故人，在回憶中，他慢慢走到了靈音山頂的小萬法寺。</p>
門扉虛掩着，這裏仍如往常一般的寧靜，陸凌天緩緩走了過去，門後頭，隱約傳來了話語聲。</p>
他敲了敲房門。</p>
門內聲音頓時消失，隨即有人似驚疑一般，輕輕咦了一聲，片刻之後，門扉吱呀一聲打開了，渡生出現在房門後頭。</p>
見是陸凌天，渡生露出微笑，陸凌天點了點頭，道：方丈大師在麼？</p>
渡生微笑着讓開身子，道：在，請進吧！</p>
陸凌天走了進去，只見妙弘上人正盤膝坐在禪牀之上，同樣微笑着望着他。陸凌天向着妙弘上人走過去，行了一禮，道：方丈大師。</p>
陸凌天眉頭一挑，沒有說話，渡生卻是微喫一驚，在旁邊細細打量陸凌天。</p>
沉默片刻之後，陸凌天向着妙弘上人微微低頭，道：前幾日爲了我，損毀了貴寺的聖地金字玉壁，在下心中實在不安。</p>
妙弘上人輕輕搖頭，淡然道：小事而已，不足掛齒。</p>
陸凌天微怔，道：那金字玉壁乃是貴寺鎮寺之寶，豈非珍貴？</p>
妙弘上人合十道：世事輪轉，衆生皆沒，誰又知得身後之事？今日珍而重之，豈可知他日若何？施主若有心，他一指窗外，道：小萬法寺外右轉有大石，施主去一看，或可知曉佛心道理了。</p>
陸凌天點了點頭，道：是。不過在下今日前來，是想向方丈大師辭別的。</p>
妙弘上人面上並無意外神色，似乎早就料到陸凌天會如此說話，他只是點了點頭，道：施主欲去，老衲不敢阻攔。只是在施主離去之前，老衲有幾句話，想和施主說一說。</p>
陸凌天道：大師請說。</p>
妙弘上人道：施主在這段時間之內，劫難重重，卻終能一一破解，闖了過來，我看施主心頭似有所悟，不知是否？</p>
陸凌天沉吟片刻，點頭道：大師慧眼，在下劫後餘生，心中確有感觸。回望半生，多有感嘆之意。</p>
妙弘上人目光一閃，道：施主乃是大智慧之人，既已看破，何不看穿這俗世情懷，歸入我佛門下？以老衲揣度，施主心中所思所想，不過乃是一靜字耳，如何？</p>
陸凌天默然，良久站起，向妙弘上人行了一禮，淡淡道：大師點化於我，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心頭或有所悟，卻並非看破世情。於我而言，俗世情懷，卻正是割捨不得的。</p>
妙弘上人搖頭道：佛曰：色即是空！俗世萬物莫不如此，恩怨情仇，美人仇敵，在在皆是一色字而已，困人心智，擾人清靜，施主何必太過執着？</p>
陸凌天仰天呼吸，大笑一聲，轉身離去，口中朗聲說道：大師，錯矣。色即是空，那空也是色。你要我看破世情，卻不知世情怎能看破？我處身天地之間，恩怨情仇，正是我一生境遇。你要我看穿得清靜，卻哪裏知道，那看穿之後的，可還是我麼？</p>
話聲漸漸低沉，終於不聞，那個男子已經是離開這間禪室遠去了。</p>
渡生默然許久，向妙弘上人道：師父，你幾次三番點化於他，可惜</p>
妙弘上人淡淡道：他悟通道法修行，將來只怕乃是世間第一的人物。但這樣的人物，竟看不破自己的心魔，日後種種，便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p>
渡生低頭，合十唸佛，終不再言語。</p>
陸凌天離開了小萬法寺，走出寺門時刻，忽然又停住了腳步，頓了一下，卻是向右轉去，沒走幾步，果然望見有一塊半人多高的大石倒在地上。</p>
他走到這塊大石跟前仔細看了一遍，只見石頭上下斑痕累累，卻並無一字一句，亦無人工鑿刻之痕跡，竟不知此石有何玄機。</p>
陸凌天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忽地目光一凝，卻是被大石上頭一處給吸引住了。</p>
此大石周身斑駁，顯然在無數歲月中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風刀霜劍，傷痕累累，但在那一處地方，卻隱約看出是一個圖案形狀。只是年月深久，難以辨認。</p>
陸凌天伸手過去，將石頭上塵土輕輕掃開，仔細查看，許久之後，方纔認出這原是一枚貝殼形狀，只不過年深月久，已經化爲石質，與這大石融爲一體了。而陸凌天隨後又細看大石，再也沒有找到其他怪異之處。</p>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枚貝殼之上，莫非妙弘上人要他看的，就是這枚普普通通的貝殼不成，這其中，又是有什麼玄機？</p>
他在心中將妙弘上人所說的話又重新回想了一遍，目光望着那枚貝殼，慢慢亮了起來。靈音山山脈高聳，遠近千里之內，更無海水深洋，但是這石頭，卻分明就是靈音山上之物。在千萬年前，此處或許竟是個汪洋大海，竟是亦未可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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