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臺文”李湞笑道,而後起身將趙婉輕輕按在一旁的蒲團之上:“方纔不是說了,日後你與我是一樣的何況臺文也不是外人”
趙婉執拗不過只得作罷,李湞這才上前將門打開。
正是鄭畋。
“辦完了”不待鄭畋開口,李湞率先開口問道。
“嗯,辦完了”說着,鄭畋微微一側身,看了看正在屋內雙頰泛紅的趙婉。
“我是不是礙事了”鄭畋衝李湞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李湞回頭看了看趙婉,而後一臉嚴肅地對鄭畋說道:“嗯,有點,一貫錢可做補償,以此撫慰我受傷的內心,若是連帶着撫慰趙婉,你還得再加一貫”
鄭畋聞言轉身便逃,卻不料被李湞一把扯住,笑道:“進來,說正事”
鄭畋這才隨李湞走進屋子,“弟妹還沒歇息”
鄭畋的臉上略顯尷尬。
趙婉見禮之後紅着臉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先坐着,我去煮茶”
“煮那個最便宜的,少放鹽”李湞趕忙囑咐道。
鄭畋聞言白了李湞一眼,道:“澤遠,你現在不要臉的時候是越來越不避諱了”
李湞訕笑一聲,問道:“如何”
鄭畋這纔將方纔與張翰見面的情形如實相告,李湞聞言點了點頭,問:“臺文兄覺得這張翰如何”
鄭畋想了想道:“初見其時,覺得他不過就是一名酸腐儒生罷了,但今夜見了,卻又有些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李湞問。
“他心裏有一團火”鄭畋略一思忖,而後答道。
“一團火”李湞仔細斟酌着這句話,而後點頭笑道:“臺文兄這個比方做得好”
“澤遠也看出來了”鄭畋問。
“呵呵,我倒是不如臺文兄眼光毒辣,今早初次見他時只是隱隱覺得此人在演戲,而且是演技很爛的那種”李湞不太喜歡用後世的詞彙去形容今時,但有時候卻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詞語。
鄭畋雖然不太明白李湞時不時莫明奇妙蹦出來的稀罕詞兒,但多少也能猜到個大概,只見鄭畋有些不解,問道:“澤遠爲何會有這種感覺”
“張翰雖是個酸腐儒生,但不是個愚蠢之人,能在藩鎮中混得一席之地,雖然混得不怎麼樣,但多少也懂得些官場上的規矩,今早見我時,很顯然他是有意試探於我”李湞答道。
“有意試探”
鄭畋想了想後恍然大悟,緊接着笑道:“若說試探,倒不如說是考校,考校你的心胸,考校你是否真如傳言那般才智過人”
李湞聞言卻是輕輕嘆了口氣,道:“若是與嚴恆、老骨說話也能這麼省心就好了”
鄭畋大笑道:“論看人,我可不比你差到哪裏”
“那這麼說,他是誠心來投了”鄭畋緊接着又說道。
“誠心不誠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能做的絕不僅僅是一個節度副使,至於誠心與否”
說着,李湞站起身子,對鄭畋笑道:“臺文兄,你也走吧,就給我省一壺茶吧”
鄭畋:“”
“你去見他”鄭畋問。
“臺文兄,快些去告訴趙婉別煮茶了,去晚了我就虧了”
鄭畋:“”
時近正月,幽州的天氣變得愈發陰冷。
深夜,塞外的北風肆無忌憚地橫掃而來,將院內的老槐樹吹得嗚咽作響。
如喪考妣。
儘管兩牀衾被在身,張翰依舊如墮冰窟,隱忍十一年,終究還是一場空。
砰砰砰
扣門之聲二次響起,在這空蕩蕩的院內顯得格外刺耳。
但張翰卻絲毫沒有起身開門的意思。
砰砰砰
再響。
張翰呆呆地瞥了房門一眼,依舊沒動。
砰砰砰
三響。
“在下睡了,有事明日再說吧”張翰的聲音顯得無力,也無奈。
“呵呵,看來張副使睡得並不踏實啊”
門外之人輕聲笑道。
張翰聞言頓時打了一個激靈,雖然僅僅半日之緣,但張翰記得這個聲音。
確切地說,他記得每一個自己遇到過的聲音。
並非什麼天賦,而是不願錯過每一個可能錯過的機會。
“李將軍”這一次,張翰喚的是“李將軍”
“有何事”張翰自榻上彈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衫。
“怎麼張副使便讓在下門外說話麼”李湞笑道。
雖然李湞什麼都還沒說,但張翰心中的那團火卻已瞬間重新燃起。
只見張翰幾步跨至門前,而後搶手將門打開,正看到李湞揣着手滿臉笑意地望着自己。
“李將軍請進”張翰滿臉不解,他可以看透所有人,卻唯獨看不透這個臉上似乎永遠掛着笑的少年。
不過弱冠而已,爲何此子隱藏得竟如此之深。
張翰的臉上終於稍稍恢復了些神采,至少與方纔相比要生動得多。
李湞跨門而入,不待張翰招呼便徑自坐於一旁的几案之上。
張翰見狀微微皺了皺眉頭,畢竟李湞此舉太過孟浪莽撞,也有些無禮。
似乎覺察到了張翰的異樣,李湞笑道:“張副使,在下這雙膝天生便是直的,彎不了,還望張副使莫怪纔是”
張翰聞言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李湞的雙膝,也並未發現什麼異常,但聽聞李湞解釋之後也便釋然了許多。
畢竟,人家有病嘛。
“在下不敢,李將軍請自便就好”張翰拱手說道:“不知李將軍深夜前來所爲何事”
張翰口中在問,胸中那團稍稍燃起的火,卻是呼之欲出。
“張副使前來所爲何事”李湞反問,雙目緊緊盯着張翰。
聞言之後,張翰頓時一滯,李湞既有此問,那麼他便勢必看出了什麼,但究竟看出了什麼張翰依舊不敢確定。
“李將軍此意何解”張翰站在李湞面前,畢恭畢敬,完全沒了初次見面時的倨傲。
“這十一年來”李湞看着張翰,“張副使過得不易啊”
只這一句話,張翰便已是再難自抑,淚水竟是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