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頑主 >第二百九十一章 東都有位留守
    盧田的臉上略顯得意,笑道:“早在五日前我便將此事稟明家兄,想必奏摺現在早已到了陛下面前了”

    “有京兆尹爲臣公在,陳刺史還擔心什麼,若順利的話,也許京城的人已經在去往幽州的路上了”鄭倫也微微一笑對陳瓊說道。

    “不僅有爲臣公,還有義敬公,有他二人在,義敬公一生忠直,以他的性子,是斷然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的”

    鄭倫口中的“爲臣公”,便正是京兆尹盧商,盧爲臣。而義敬公,則正是當朝尚書右僕射,鄭肅。

    當初李湞因劉睿一案入京接受三司會審時,在尚書省都堂之內是見過面的,當時鄭肅還爲此將白敏中趕了出去。

    長安城,延英殿。

    冬日的夜總要來得更早一些,也更長一些。

    已近亥時,王歸長已將殿內的燈油填了三次,有些昏黃,但還算是明亮。

    李忱緩緩將手中的貞觀政要放於案上,擡手輕輕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原本坐得筆直的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正倚在憑几之上。

    “大家,該歇息了”王歸長將那件稍稍滑落的裘袍輕輕爲李忱披好。

    李忱雙目微閉,登基雖然不足一年,皺紋卻早已爬上了這個年僅三十六歲漢子的額頭,便是兩鬢間也多了些銀絲。

    而這些,本不應是這個年齡應該出現的。

    “王歸長,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理此事”李忱閉着眼睛,輕聲問道,言語中盡顯疲憊。

    王歸長聞言後想了想,道:“盧府尹與鄭僕射皆是國之柱石,此舉也算是憂國憂民,至於如何定奪,老奴相信大家自有分寸”

    李忱聞言睜開眼睛瞪了一眼王歸長,不忿道:“你這老貨說話從來都是滴水不漏,朕的分寸怕是你早已知道了吧”

    王歸長不由笑道:“老奴就全當大家這句話是誇讚了”

    “你這老貨”李湞白了一眼王歸長,但旋即卻又忍不住笑道:“青鸞這孩子行事太過張揚,也不知像誰,反正是不像朕的”

    “如大家這般能屈能伸纔是處世之道,大皇子還是太年輕了”

    李忱點了點頭,道:“青鸞這次太大意了,私募兵馬這種事怎麼能這般輕易便被人發現了呢,以鄭肅與盧商的性子,怕是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王歸長想了想後,道:“倒不如大家先拖上幾日,待青鸞那邊的事情差不多了,自然也便過去了”

    李忱冷笑一聲道:“呵呵,你說得倒輕巧,此事說大便大,說小便鄭肅與盧商身在長安,瀛洲那邊若沒什麼人的話,他們又怎能得知”

    “大家的意思是說這背後有滎陽鄭家和范陽盧家”王歸長問道。

    “怕是還不止這兩家,瀛洲還有清河崔家和太原王家,估摸着是青鸞做了什麼事,損及了這些名門望族的利益,只要青鸞不罷手,此事便算不得完”

    李忱有些擔憂,李湞身在盧龍,孤家寡人一個,又怎會是這些名門望族的對手。

    “那大家的意思是”王歸長不解地問道。

    此時只見李忱緩緩起身,而後在殿內來回踱着步子,在燭火的映照下,臉色更顯憔悴。

    正在此時,一名內侍端着一碗蔘湯緩步走來,王歸長將蔘湯接過,而後雙手呈到李忱面前,道:“夜裏風寒,大家先把蔘湯喝了暖暖身子”

    李忱接過蔘湯,雙眉微皺,面色略顯遲疑,手中玉匙輕輕舀動,但卻始終不曾入口。

    “李德裕現在何處”突然,李忱問道。

    王歸長聞言馬上答道:“大家忘了前陣子文饒公剛剛被貶爲東都留守,此時定是在東都”

    李忱點了點頭,轉身將蔘湯又塞回王歸長手中,幾步走至案前。

    竹筆蘸墨,運腕如飛,蒼黃的藤紙之上幾行小楷躍然而現。

    筆鋒如刀,轉折犀利,雖不過十餘字,但字裏行間卻流露出一道凌厲之氣。

    寫罷之後,李忱將手信遞給王歸長,道:“你即刻找人將此信送與李德裕,兩日之內必須送到”

    王歸長領命而去,但卻旋即又被李忱叫住。

    “就讓周規去辦,帶朕的口諭,命李德裕即刻做口頭回復”

    “大家放心,老奴這便去辦”

    兩日後,東都。

    東都留守是個閒差,閒得不能再閒得差。

    在大唐的潛規則中,一旦坐上了這個位置,那便幾乎等於再沒有再次復職起用的可能。

    所以李德裕的心在坐上這個位子之後,便已經死了。

    最大的失望莫過於心如死灰,但對李德裕來說,這是絕望。

    一生追逐權利,最後必然也會被權利所累。

    李府已不再是當年的李府,李德裕卻還是當年的李德裕。

    武宗時代那個隻手遮天的一代權臣,到如今終是體會到了門可羅雀的冷清,與無所事事的絕望。

    茶湯溫熱,映出李德裕那張蒼老不堪的臉和滿頭的銀絲。

    “大雄真跡枕危巒,梵宇層樓聳萬般。日月每從肩上過,山河長在掌中看。仙峯不間三春秀,靈境何時六月寒。更有上方人罕到,暮鍾朝磬碧雲端。”

    李德裕口中輕聲吟誦的是光王李怡在錢塘出家時所作的詩文。

    光王李怡,便是登基前的天子李忱。

    “呵呵,好一個日月每從肩上過,山河長在掌中看”

    李德裕的笑,顯得那麼難看。

    砰砰砰

    正在此時,只聽門外敲門之聲響起。

    “郎君,京城來人了”

    門外老總管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激動。

    正值深夜,京城來人,這讓李德裕有些不知所措。

    京城已經許久沒來人了。

    “何人”李德裕問道。

    “內侍,周規”

    李德裕並不記得內侍省中有這麼一個名字,隨口說道:“帶他去歇息,明日再見吧”

    “郎君是帶着旨意來的”

    “旨意先帶他去書房吧”李德裕聞言這纔將茶盞放下,重新穿上官服,推門而出。

    待來到書房之內,周規上前躬身行禮:“內侍省主事周規,拜見文饒公”

    李德裕擺了擺手,道:“周主事還是直接宣旨吧”

    說罷之後,李德裕正欲跪倒接旨,卻被周規一把攔下。

    “文饒公,陛下說了,這是一道暗旨,不便宣讀,文饒公還是自己看吧”

    說着,周規將一封手信雙手遞至李德裕面前。

    滿臉狐疑的李德裕接過手信,而後緩緩打開,周規注意到李德裕的手有些發抖,以至於許久都不能將藤紙搓開。

    “文饒公,我來吧”周規接過藤紙搓開之後,將藤紙的背面朝向自己,再度遞給了李德裕。

    李德裕的眼神有些恍惚,望着藤紙上的字跡久久沒有說話。

    “陛下的字,還是如此凌厲”

    凝望許久,李德裕緩緩開口。

    “陛下口諭,文饒公看過之後即刻回覆”周規說道。

    似乎李德裕已料到這個結果,步履蹣跚地走至案前,正欲捉筆,卻只聽周規又道:“文饒公,陛下說了,口頭回復便可,無需動筆”

    李德裕又怔了許久,這才點了點頭,道:“是啊,這種事又怎能見著於紙上呢老夫老糊塗了”

    言語間帶着些無奈,更多的卻還是夾雜的那一抹淒涼。

    李德裕顫顫巍巍地坐了下來,雙目微閉,輕捻銀鬚,神色略顯哀傷。

    “周主事請記”李德裕說道。

    “文饒公請說”周規上前幾步,輕聲說道。

    “老臣以戴罪之身留守東都,承蒙陛下不棄諮臣以事,陛下信中所言,增損裨益事關國體,不可不察商、肅二人身爲國臣,風聞言事妄議藩鎮之事,以利其家門之業,此,罪在社稷,不可不罰”

    李德裕說到此處,臉色已是變得蒼白無比,甚至就連氣息都變得粗重了許多。

    在經過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李德裕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繼續說道:“依老臣只見,商罷爲武昌節度使,肅遷中書侍郎,罷爲荊南節度使以儆效尤”

    說罷之後,李德裕原本坐着的身子向旁一歪,若非周規眼疾手快將其扶住的話,怕是便要摔倒在地。

    “文饒公”周規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李德裕如今這個模樣怕是堅持不了幾日了。

    “無妨無妨”李德裕重新坐正,雙臂重重拄在案上,似乎有些脫力。

    “周主事可都記住了”李德裕有氣無力地問道。

    “文饒公放心,周規都記下了”

    李德裕這才點了點頭,而後衝周規揮了揮手,道:“周主事快些回去覆命吧”

    “文饒公保重”周規行禮之後轉身而出。

    待周規離開,李德裕終於無力支撐,身子再度緩緩滑落在地。

    長安城,延英殿。

    李忱在聽完周規敘述之後,臉上逐漸泛起一抹淡淡的笑。

    李德裕看上去雖年老昏聵,但僅憑其覆命這番話,便足以看出其心思絲毫不減當年。

    “朕的身邊竟無一人堪比李德裕,朕好羨慕李炎”

    李炎,便是武宗,那個在位期間與李德裕惺惺相惜的唐武宗。

    “老奴倒是也沒想到,文饒公竟是如此應對的”王歸長在旁連連搖頭,滿臉的不解與驚訝之色。

    “王歸長,你可是覺得李德裕無情”李忱轉而問道。

    王歸長聞言點了點頭,道:“盧商、鄭肅在武宗一朝與李德裕關係極爲親密,想不到如今李德裕竟說出如此絕情之言,唉”

    李忱卻不由大笑道:“哈哈哈,枉你在朝中數十年,卻還不曾瞭解李德裕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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