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此時此刻,他已經開始懷疑,將李湞關入大牢是否真的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雖未曾踏入牢中半步,但其間發生的一切陳英都瞭若指掌。
但越是如此,陳英的心也便愈發煩亂。
河朔三鎮中的兩大節度使此時就在牢中,正與李湞把酒言歡。
陳英不知道這個李湞究竟有什麼能耐能做到如此,但自己如今已是騎虎難下。
彈劾李湞的奏摺已經呈報長安,那便意味着李湞的去留已不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了,在陛下沒有做出明確批覆之前,李湞就必須待在牢裏。
“啓稟陳府牧”
突然,門外傳來侍從的聲音,使得陳英心頭爲之一震。
這句話,今日陳英已聽得太多,每次帶來的也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說”陳英無奈地說道。
“盧龍,張直方張將軍來了”
陳英聞言苦笑一聲,李湞本就是盧龍的人,所以盧龍來人早已在意料之中。
“來了便來了吧,河朔三鎮齊聚一堂,倒還真是難得”
陳英緩緩說道,如今自己也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只有這樣似乎才能讓陳英心中好受一些。
“陳府牧,張將軍就在門外”
“什麼門外他沒去大牢”陳英有些疑惑,畢竟何弘敬和王元逵可是都直接去了東都大牢,根本就沒有來拜會自己的意思,怎麼這張直方卻直接來見自己
“聽他的意思應該是還沒去過大牢”
陳英面色略顯猶豫,但終究還是整了整衣冠,說道:“先帶他到客堂吧”
陳英並不想見張直方,至少不願在這個時候去見,但張直方的身份有些特殊,因爲他不僅是張仲武的兒子,更是盧龍鎮未來的主人,那個河朔三鎮最強大的盧龍的主人。
少傾,陳英緩步走入客堂,卻只見張直方正四處打量着什麼。
陳英強擠出一抹笑顏,道:“呵呵,方進賢侄許久不見,可是越發英武了”
張直方回身叉手行李,而後笑道:“聽說東都大牢今夜很是熱鬧,所以便先來陳府牧這裏討杯茶喝”
張直方這兩句話說得毫無頭緒,讓陳英聽了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張直方見狀不由笑道:“陳府牧見諒,我是個粗人,不懂得那麼些歪歪道道的東西,說話也喜歡直接一些”
陳英聞言乾笑了幾聲,道:“既然如此,那方進便有話直說吧”
“陳府牧應該知道我因何而來吧”張直方問道。
“李湞是幽州行軍司馬,你們盧龍的人,你自然也是爲他而來”陳英答道。
“不錯,方纔我也看見了那三間被毀了的房屋,我不知裏面還有什麼東西被我那兄弟毀壞,所以還請陳府牧開個價碼吧”張直方笑道。
陳英聞言一愣,心道這憨貨也忒直接了些,但陳英畢竟不比張直方,終歸是進士出身的文人。
既是文人,有些話、有些東西便不能輕易出口。
比如錢。
儘管有些所謂的文人雖然滿口的仁義道德,背地裏做的卻盡是些男盜女娼之事,但在人前,始終是一副正義凜然之狀。
陳英先是一愣,而後不由笑道:“哈哈哈,方進賢侄想必是誤會了”
“一千貫”不待陳英說完,張直方直接說道。
陳英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千貫”張直方又道。
陳英依舊不語。
“一萬貫”張直方面色有些陰沉。
一萬貫,即便對於陳英這樣的人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莫說被毀掉的那些東西,便是將陳府整個買下來都已足夠。
“呵呵,都說河朔三鎮財大氣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方進賢侄,你可知道如今李湞有罪與否,已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了”
一萬貫,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筆巨大的誘惑,陳英自然也不例外,但陳英卻明白,現在已不是錢能夠解決的事了。
“我知道,陳府牧的奏摺已然到了長安,只要陛下不說話,誰也不敢私自將李湞放了”張直方笑道。
“不錯,正是如此,我不知道李湞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力量,竟能讓半個朝廷都爲之震動,但此時此刻,不想讓李湞出來的人,不是我”
陳英看了看張直方,而後又繼續緩緩說道:“賢侄啊,我這個河南府牧只是個閒職,手中攥着的權利也少得可憐,雖說手裏握着的是整個河南道的兵馬,但放眼這幾個藩鎮,真正能聽我的只怕是一個都沒有”
張直方點了點頭,想了想後問道:“那陳府牧的意思是”
陳英苦笑一聲,而後衝長安的方向拱了拱手,道:“方進賢侄還不明白麼”
“是陛下”張直方恍然大悟。
陳英點了點頭,道:“若陛下想讓李湞出來,能找到一萬個理由抹平此事但你也看到了,陛下到如今一個字都沒說方進與其來這裏,還不如直接去找陛下”
張直方點了點頭,而後心情豁然開朗,咧嘴笑道:“既然如此,那小侄便先告退了”
說罷之後,張直方轉身便欲出門。
陳英見狀趕忙說道:“賢侄,那毀壞的東西”
張直方聞言之後不假思索地答道:“賠,讓李湞那貨賠一文都不能少”
說罷之後,張直方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陳英見狀不禁悲從心來,仰天長嘆。
東都大牢。
王元逵一臉愁苦地端詳着手中的那張藤紙,開始懷疑自己這一趟來得是否是個錯誤。
李湞則笑吟吟地望着王元逵,“王使君,有些事既然發生了,便要去努力面對,畢竟能用錢來解決的問題都不是什麼問題”
王元逵瞪了一眼李湞,而後嘆道:“看來我也該將紹懿接回去了,若是以後學得如你這般奸猾,我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王府尹不不好了”
就在此時,只聽得那名獄卒再度踉蹌着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