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頑主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朕拿什麼賞你
    劉括微微一愣,他見過李湞臉上的這種笑。

    那是半年前的一個正午。

    讓自己永生難忘的一個正午。

    那日,殺意滔天,是父親的殺意,也有這抹看似漫不經心的笑意後隱藏的殺意。

    冰涼的汗水不爭氣地在劉括脊背上流淌而下,他竭力讓自己擡起頭怒目而視,但甫一與李湞的目光交匯時,心中卻總是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不錯,是恐懼,這種感覺很真切,真切到讓劉括毫不懷疑下一刻自己面對的,將會是那把漆黑色的障刀。

    劉括的頭終於緩緩垂下,因爲他始終生不出勇氣去面對這樣的殺意。

    因爲這道殺意已變得更加強烈,也更加鋒芒畢露。

    劉括始終不曾經歷過戰場的歷練,始終不曾見過戰場上屍山血海的場面,更不曾有過那種在戰場上視人命爲草芥的殘酷感覺。

    更重要的是,劉括從未殺過一人。

    但李湞殺過,不止一人,甚至殘忍地將契丹乙室部屠戮殆盡。

    老幼不分、男女不計。

    李湞的心早已不再似半年前那般柔軟,變得更堅硬,也更殘忍。

    “我若不殺他,那麼當日死得便是我與趙婉,你若尋仇,我隨時奉陪,今日此言,我只當你是一句戲謔之言,日後若再被我聽到諸如此類之言”

    李湞伸手輕輕拍了拍劉括肩頭,卻教劉括頓時一激靈,連連後退了幾步。

    李湞見狀笑道:“看在你我同鄉,勸你一句,莫要輕言殺字”

    說着,李湞湊到劉括耳畔,輕聲說道:“否則我很確信,你一定會死在我前面死得屍骨不全”

    言罷之後,李湞轉過身子再不看劉括一眼。

    怔了許久,劉括伸手擦去額頭的汗水,緩緩擡頭望着就在自己身前的李湞。

    不知爲何,劉括心中的恨意竟是再難涌起。

    因爲他害怕。

    害怕面對那一抹笑,害怕面對那一把刀,更害怕面對那一句:

    屍骨不全

    “哈哈哈,澤遠澤遠快上前來,李茂勳那憨貨說你不會蹈舞禮,我與他打了賭,莫要讓爲兄輸了臉面,快來快來”

    劉括循聲望去,只見一名魁梧大漢一步衝到李湞跟前,拍了拍李湞肩膀,大笑道:“何使君與王使君在前面跳得像兩隻山羊,賢弟莫要折了咱盧龍的臉面”

    “呵呵,本宮倒也想看看我大唐第一少年才子是如何行這蹈舞禮的”

    香風撲面而來,延慶公主不知何時已來到李湞面前,明眸皓齒,眉目含笑,引得衆臣不禁爲之側目。

    顯然與李湞早已熟識。

    劉括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因爲他知道,自己或許永遠都無法站在李湞面前,永遠都會如今日這般站在他的身後,望着他的項背。

    半年的時間,李湞早已成爲自己永遠無法逾越的那道鴻溝。

    大中元年,元日,李忱下詔大赦天下。

    祭天大典結束,李忱大宴羣臣,賜栢葉、椒柏酒。

    夜宴結束,李忱獨坐殿上,殿內雖燭火通明,但卻更顯形單影隻。

    李湞靜靜地望着自己的皇帝老爹,多少能體會到“孤家寡人”這四個字背後的意義。

    “阿耶”李湞輕聲說道。

    李忱聞言這纔將思緒拉回現實,笑了笑道:“來了多久了”

    “半個時辰了”李湞答道。

    “東都之事,你莫要怪朕”李忱說道。

    李湞搖了搖頭道:“文饒公說,有些事阿耶也是有心無力,兒臣明白”

    李忱點了點頭道:“李德裕的身子”

    “不好,可也不算壞,文饒公說了一句話,兒臣覺得他是對阿耶說的”

    “哦”李忱略顯訝異。

    “文饒公說,河西一日不收,罪臣一日不死”李湞說着,擡頭看了看李忱。

    “他真的這麼說”李忱問。

    李湞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李忱沉默良久,神色略顯複雜。

    “朕”

    不待李忱說完,李湞緊接着說道:“文饒公明白阿耶的苦衷,心中並無半點怨恨”

    李忱輕輕點了點頭,道:“朕貴爲天子,但誰又知道天子卻永遠不得自由”

    說到此處,李忱突然正色問道:“朕有十三個兒子,你爲長子,朕”

    “兒臣只求爲父皇分憂,爲大唐盡瘁,至於其他,兒臣從未多想”

    李湞直接打斷了李忱的話,垂首躬身,畢恭畢敬。

    李忱笑了笑,道:“你不讓朕昭告天下,卻又自願去收復河西,若此事功成,足以彪炳千秋,名垂萬世,朕拿什麼賞你”

    李湞聞言頓時冷汗淋漓,因爲他不確定皇帝老爹這句話究竟蘊含着怎樣的含義,更不確定自己該怎樣回答纔會令他滿意。

    “爲何不答”李忱追問不捨。

    “阿耶可知道兒臣此生夙願”李湞反問道。

    “哦說來聽聽”李忱笑了笑。

    “記得在江陵府時,兒臣便夢想着一日有花不完的錢財,享不盡的榮華,尋一幽靜山林,築二三茅舍,邀四五好友,品茗清談”

    “做個閒散王爺”李忱直接問道,臉色有些不悅。

    “做個閒散王爺”李湞答道。

    “朕欲立夔王李滋爲太子,但”李忱目不轉睛地盯着李湞,繼續緩緩說道:“朕不想讓你做你的閒散王爺”

    李湞看了看李忱,愣了許久,沒有說話。

    “朕要你輔佐夔王、效忠夔王、效忠大唐你可願意”

    李忱說道,擲地有聲。

    許久,李湞方纔緩緩躬身說道:“兒臣願意”

    李忱聞言點了點頭,而後拿起案上一封奏摺,道:“這是陳英的一封奏摺,你知道他說了什麼”

    不待李湞說話,李忱直接將奏摺重重摔在地上,道:“他讓朕將右神策軍中尉一併交給馬元贄”

    “哦”李湞應了一聲,便再沒了下文。

    李忱看了李湞一眼,道:“這可是你的主意”

    李湞正欲否認,但卻只聽李忱緊接着說道:“莫要告訴朕此事與你無關”

    李湞心下駭然,他不知道當日自己與陳英的那番對話,皇帝老爹怎會得知,更不知皇帝老爹究竟想要說什麼。

    若說這世上李湞唯一看不透的人,那必屬眼前這位大唐天子,似乎自己所做。所說的一切,都瞞不過他。

    “你一定很奇怪朕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吧”李忱原本嚴肅的臉微微泛起了一絲笑意。

    不無得意的笑。

    “父皇乃是真龍天子,自然能夠耳聽千里”

    李忱一擺手,一臉嫌棄地說道:“好了,朕不想聽你胡言亂語,不良人你可曾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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