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無論杞王登基還是兗王登基,都必須要有一位足以能夠在朝中震懾百官的重臣支持,如今前朝的官員貶得貶、死得死,而距離京城最近的,便只有東都的文饒公但同時也只有他才能讓百官信服。所以我猜兗王也好,延慶公主和杞王也好,都會派人前往東都去請李德裕回京主持大局”
說罷,鄭畋想了想又道:“說不定現在有人已經出發了”
“既如此”劉弘若有所思,“那爲何一開始時大郎不直接說明反而留下這麼一句意晦難明的話,若是我們揣測失誤,豈非要誤了大事”
鄭畋轉而笑道:“呵呵,對於澤遠來說,總有些事是無法預知的,若驪山那邊的事情順利,京城便安全無虞,此前不過都只是他的一種猜測,只是今日卻都一一應驗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驪山那邊不順利”劉弘問道。
鄭畋點了點頭,道:“至少有些事並不在澤遠的預料之中,至於是什麼事,我們便不得而知了”
“咳咳咳咳咳咳”
也許是無法耐受天氣的寒冷,劇烈的咳嗽讓嚴恆感到有些呼吸困難,同時全身本已包紮好的傷口因爲震動,隱隱滲出了些許血漬。
“嚴恆”
正在此時,趙婉的一道嬌喝將三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只見趙婉正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站在堂屋門前,怒氣衝衝地望向這裏。
劉弘與鄭畋二人這纔想起嚴恆傷勢未愈,隨即不由分說地將其拉扯着走回堂屋。
三人老老實實地被趙婉訓斥一番之後,走至鄭畋跟前道:“方纔阿姊讓月兒送來一封手信,說是交給你的”
“程都知”
鄭畋早已知道程伶兒與李湞的關係,所以對此也並不覺得意外,只是讓他好奇的是,這封信中的內容。
蠟封完好。
但令鄭畋感覺不太正常的卻正是這枚蠟封。
平康坊距離安邑坊僅僅一個十字街的距離,按理說程伶兒根本沒必要用蠟封的。
除非
紅袖招是平康坊內最大的一間青樓,其內多以達官貴人和書生士子居多,所以這裏能得到的消息也多爲廟堂之事和那些大人物的風流韻事,而程伶兒在這個時候送來一封手信。
直覺告訴鄭畋,這其中定是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
果然,鄭畋打開手信後只掃了一眼,面色便驟然變得有些泛白。
“究竟出了何事”劉弘忙問。
鄭畋沒有說話,神色有些凝重,將信遞給了劉弘。
嚴恆則半倚在榻上,雖閉着眼睛,但頭卻是微微側傾着,時刻關注着二人之間的對話。
至於趙婉,自從李湞離開後,似乎還不曾笑過,而程伶兒的這封信無疑令她變得更加不安和緊張。
劉弘的手有些微微發抖,以至於那張藤黃紙上的字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這這是真真的”
確認三遍之後,劉弘手中的藤黃紙飄然落下。
鄭畋沒有說話,但那張愈發陰沉的臉,早已說明了一切。
鄭畋不相信程伶兒會在這件事上如此輕率,在無萬全把握之前,以程伶兒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寫這封信的。
“出了何事”
似乎感到了氣氛的緊張,嚴恆艱難地睜開眼睛。
“怎怎會這樣”
趙婉失聲驚呼,不過她關心的並不是天子,而是天子的兒子,自己最愛的那個男人。
嚴恆瞪大了眼睛盯着鄭畋與劉弘,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直到片刻之後才稍稍緩過神來,忙問道:“刺客是誰”
聞聽此言之後,鄭畋與劉弘緩緩垂下了頭。
“到底是誰”嚴恆強撐着坐直了身子,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發覺自己竟是周身無力。
而就在此時,只見趙婉俯身一把將地掉落在地的手信撿了起來,只看了一眼,目光頓時變得呆滯無神。
信,從趙婉的手上再一次飄落在了地上,同時掉落的,還是趙婉的淚。
“是李湞”
趙婉喃喃自語,她自然不相信李湞會殺死自己的父親,她自然知道這並不是事情的真相。
但她,無能爲力。
“大郎”
嚴恆聞言一愣,而後將右拳重重地砸在榻上,“這定是仇士良那閹狗的誣陷之詞”
“不光是澤遠,還有蕭良”
無論何時何地何事,鄭畋似乎永遠是最先冷靜下來的那一個。
“還有白相、裴相、封大夫、馬寺卿朝中大小官員近百位,皆被仇士良視作了亂臣叛黨”
“那李湞可還安全”趙婉脫口而出。
對於這些事情她並不關心,即便天塌了又怎樣即便天下的人都死了又怎樣
她要的只是那個男人還活着。
鄭畋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我相信澤遠一定有法子離開那裏何況高將軍、老骨和王計都在驪山附近,應該不會有事的”
不過只有鄭畋知道,這番話的可信度就連自己都不知有多少。
“紹懿回去多久了”
突然,鄭畋開口問了一句聽似與此事毫無關聯的話。
劉弘當即答道:“約莫有六七日了,一路上我已安排好了人手接應,一天換一匹馬的話,此時應該到得了冀州”
鄭畋點了點頭,“關中十萬神策軍,若無援軍,我們毫無勝算,其他藩鎮我們並不瞭解,所以此時唯有借河朔兵馬”
說罷,鄭畋擡頭嘆道:“看來澤遠早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他若讓紹懿走得再早些便好了”
“只是紹懿又怎會知道京城的變故畢竟他離開時這一切還未發生”劉弘問道。
鄭畋點了點頭道:“他自然不會知道,但你們莫忘了,在京城還有冀州、幽州、魏州的進奏院”
進奏院,爲地方藩鎮駐於京城的聯絡機構,設進奏官數人,雜役小吏無算,一則負責爲本鎮奏遞表文,二則向藩鎮傳達朝廷詔令、文牒,及辦理本鎮在京的一應事務。
而對於藩鎮來說,其更重要的作用,卻是爲藩鎮刺探朝堂的一切動向和勢頭。
正因其本職如此,所以這些人天生便有着對京城大小事務的敏感力,鄭畋相信,像這樣天大的消息,進奏院絕對是第一個知道的地方。
所以當自己正在看這封手信的時候,三州的進奏院怕是早已派出八百里加急的快馬直奔河北了。
但隨即,鄭畋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緩緩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封信中的另一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