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仁厚雙瞳驟然一縮,緊緊地盯着李湞,直到許久之後,目中神采漸退,短暫的迷離之後,旋即現出一抹兇戾。
“李澤遠”
何仁厚止住腳步,斷喝一聲。
“單憑你這一句話,便足以誅你九族”
李湞身形稍稍一頓,背對着何仁厚笑了笑,而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呢喃道:“有時......我......也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最好是一場夢,夢醒之後我還是那個窮困潦倒的學生”
李湞的聲音很低,以至於何仁厚只聽到了隻言片語,甚至無法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湞沒有再理會何仁厚,自顧前行。
看着李湞的背影,何仁厚怔怔地望了許久,儘管他依舊不相信李湞的話。
但,最終卻還是跟了上去。
......
崇政殿。
仇士良目如鷹隼,一臉肅殺之氣,殿內文武官員各分數排垂首而立,儘管朝中重臣幾乎全部都去了驪山,但駐京留守的官員中也不乏數名三品宰輔,畢竟朝中政事還需有人來處理決斷。
“陛下駕崩於驪山行宮,國不可一日無主,民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大行之前立下遺旨,立兗王李岐爲皇太侄”
說罷,仇士良微微一頓,目光緩緩掃過羣臣。
只見羣臣面面相覷,儘管這個結果早已是意料之中,但當真的聽到仇士良這番話時,卻依舊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人傻到認爲這個決定真的是李忱的遺旨,但同樣,也沒有人敢在仇士良面前質疑這番話的真僞。
因爲凌駕於膽量之上的,永遠是權利。
畢竟對這裏的大多數人來說,誰做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還能擁有現有的和將來擁有的一切。
仇士良似乎對羣臣的反應極爲滿意,臉上的肅殺之意漸漸轉變爲一片和煦。
“不知......”
突然,一道聲音輕輕響起。
仇士良尋聲望去,只見一名身着四品文官官服的中年人擡頭望着一旁的李岐。
正是李景莊胞弟,現任尚書左丞的李景溫。
仇士良面色隨即一沉,不待老者說完便冷聲問道:“怎麼難道李左丞對此還有異議不成”
只見李景溫對仇士良之言充耳未聞,仍舊面向李岐緩緩說道:“不知兗王殿下可有遺詔”
仇士良當即叱道:“陛下遭賊人謀害,只留下一句遺旨,又如何備得下詔書”
李景溫隨即又問:“那可有宰相批籤”
聞言之後,仇士良怒色更甚,“連遺詔都沒有,又哪裏來得宰相批籤”
李景溫依舊不看仇士良一眼,衝兗王說道:“還請殿下親口回答”
李岐隨即看了看仇士良,轉而低聲說道:“仇公所言即爲本王之言”
李景溫點了點頭,而後躬身說道:“那再請問殿下,可有太皇太后與鄭太后......”
話未說完,便只見仇士良豁然拔出腰間橫刀,遙指李景溫緩緩說道:“看來,李左丞是準備抗旨不遵了”
見狀之後,羣臣頓時將頭垂得更低,唯李景溫臉上卻是毫無俱意,望着兗王繼續說道:“那麼還請殿下稍安勿躁,待諸位宰輔回京之後再行商議繼位事宜”
李景溫冷笑道:“可請太皇太后與鄭太后臨朝稱制”
“兩位太后皆已年邁,恐有心無力”
“那也可先請兩位太后臨朝稱制,而後再決諸君之位”
“有陛下遺旨在先,不勞兩位太后費心”
聞言之後,李景溫竟是仰天大笑,而後撫須望着仇士良,“誰能證明這是陛下遺旨”
“雜家可證”
“哈哈哈哈......”李景溫狂笑不已,引得羣臣紛紛側目而視。
“只怕你還沒這個資格”
此言一出,仇士良竟是不怒反喜,望着李景溫笑道:“李左丞倒是如你那兄長一般迂腐,今日若再任你禍亂朝政、蠱惑人心,那雜家倒真成了大唐的罪人”
言罷之後,仇士良環顧羣臣朗聲說道:“李景溫悖逆臣倫、抗旨不遵,依律應誅九族”
話音方落,便只見自殿外衝進數名禁軍,不待仇士良發話,便直接將李景溫官服扒下,而後押至殿外,只待仇士良一句話,李景溫便即刻人頭落地。
而就在此時,只聽一道聲音自殿外幽幽傳來。
“看來此地倒是比青龍寺更熱鬧些”
李岐聞言頓時打了個激靈,而後豁然起身,正欲出迎時又看了看仇士良,剛剛擡起的腿卻又頓時縮了回去。
......
紫蘭殿。
紫蘭殿位於大明宮太液池西側,與太液池不過百步之遙,單憑其所在位置便可想象得到,能夠居住此處之人的身份定然是尊貴無比。
事實也正是如此,作爲李忱的生母,鄭氏無疑是這整個後宮中的真正主宰者。
有了何仁厚的幫助,李湞進入紫蘭殿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障礙。
甚至就連已經頗爲熟絡的內侍周規,在看到李湞後也僅僅稍微怔了片刻,而後便形同陌路般地引着一干宦官匆匆離去。
但就當二人正欲進門時,卻被數名羽林衛攔下。
羽林衛本不應出現在此地,但李忱在前往驪山之前,特地抽調二十名羽林衛駐守在此,以護衛鄭氏安全,並降旨嚴令一切閒雜人等不得接近紫蘭殿。
即便何仁厚揣着李岐搜查欽犯的口令,都不敢擅自闖進紫蘭殿。
“李司馬,這裏即便是我也不敢擅闖,這可如何是好”何仁厚苦着臉望着李湞說道。
李湞見狀也頓時犯了難,面對這幾名油鹽不進的羽林衛士,只怕是沒有阿耶的旨意,誰也進不去半步。
“李司馬想進這裏”
正當二人爲難之際,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聞言之後,李湞面色一喜,轉身衝那人笑道:“看來周主事有辦法進去”
來人正是周規。
只見周規微微一笑,道:“碰巧,陛下臨去驪山之前特地讓小人去服侍太后,進倒是能進得,但李司馬總得有個說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