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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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一凡接到柳青陽電話的時候,正在跟劉念吵架。他們在工作上經常有分歧,劉念管這叫爭執,陳一凡說這就是吵架。這次的爭議核心仍然是劉念危險的融資操作,可惜他們之前關於柳青陽的冷戰還沒結束,黑鍋漸漸又甩到了柳青陽身上,陳一凡說劉念是被一個建築工人氣歪了腦子,劉念說你纔是爲了一個陌生人而擾亂明德五年的韜光養晦。結果,揹着無形黑鍋的柳青陽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打電話過來,陳一凡拿着手機就走了出去,把爭議都留在劉念辦公室裏。

    到了見面的地方,柳青陽才說,他想和陳一凡再賽一次,陳一凡差點掉頭就走,就如同她摔劉念的門那樣——她又不是什麼家政阿姨,隨便接個電話就可以上門提供專業服務——但柳青陽說他要賭,這就耐人尋味了。

    陳一凡知道柳青陽已經沒有任何資本當作賭注,要說值錢,他的摩托車確實不錯,但陳一凡並不是很想要車,她的車已經足夠酷足夠快,她缺失的東西沒有任何物質可以彌補。

    “我賭我自己。”

    陳一凡一巴掌扇在對方的頭盔上:“二十一世紀了!農奴制度已經被消滅了!”

    “如果我贏了,你得要我。”

    “我不要!”陳一凡莫名惱怒。

    “不是,我是說,你帶着我。”柳青陽拉住她。

    “帶你去死嗎?”陳一凡崩潰地大喊。喊完的一瞬間,她渾身冷汗,不知道爲什麼,下意識間,她把內心深處最可怕的想法說了出來,飆車都不能提供的快感蔓延全身,她發現了自己黑暗的樣子。

    柳青陽的表情很微妙:“你很想……你想死啊?”

    陳一凡沒有說話,她不敢看柳青陽的臉,那熟悉的錯覺讓她彷彿已經死了。

    “你要死的話,我可能就……就不跟你了吧……那個……”柳青陽憐愛地擦着自己的摩托車後視鏡,“我是想,我要是贏了,你帶我進你們公司吧。”

    陳一凡被氣笑了:“我們沒有摩托車業務。”

    “什麼業務都行。”柳青陽的語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被調包了一個人格。

    陳一凡嘆了口氣,冷靜下來。柳青陽侷促地瞧着她,彷彿一個求大姐姐一起玩的小朋友那樣,彷彿……陳一凡把那個人的影子從眼前趕走。

    “你的臉怎麼了?”柳青陽伸手要碰那塊創可貼。

    “不關你事!”陳一凡把他的手扇到一邊去,“比不比了?”

    “比比比!”柳青陽幾乎是跳上了車,“現在就比!馬上比!”

    他們在一條筆直的路上檢查好車輛,兩人約定,必須嚴格遵循紅綠燈指示,不能闖前面每五百米一個、總計四個的交通燈,先到算贏。陳一凡沒有說話,率先發動了引擎。

    柳青陽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高高拋起。手帕落地的一瞬間,二人如同離弦之箭,轟鳴着飛出去,幾乎同時衝出,並且過了第一個紅綠燈。

    第二個路口黃燈閃爍,正常人都會猶豫的情況下,兩人默契地同時闖了過去,就在車子經過燈下的瞬間,黃燈變成了紅燈。

    第三個路口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距離停止線還有幾米的時候,燈色已經變紅,兩人趕緊調轉車把,在路口盤旋着。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勝負在此一舉,誰也不想輸在起步。

    柳青陽內心暗暗讀秒:三、二、一——他沒有輸!他起步的技術非常完美,儘管陳一凡也同樣完美,但是柳青陽咬緊牙關決定加速,陳一凡不甘示弱地追上,卻眼睜睜看着第四個路口的燈色由綠變黃。

    陳一凡有一瞬間的恍惚,甚至不到一秒,她只是用一個商業精英最習慣的思考方式估量了一下衝燈和減速的收益比,電光石火之間,柳青陽幾乎是用玩命的方式將車速提到最快,衝了過去。

    剎那間,車輪幾乎離地,陳一凡放棄了競爭,竟然心無旁騖地欣賞到了柳青陽勝利的瞬間。

    路燈變紅,陳一凡熄火下車。柳青陽站在馬路對面,夜半無人的街道上,她摘下頭盔,朗聲說:“我輸了!”

    “那你得要我!”柳青陽拖長了聲音喊道。

    陳一凡遠遠看着他,這個人在路燈下,周身閃着光,不像是世間的人——不,她不是在想梅恆。她不知道爲什麼,在剛剛凝固的那幾秒中,沒有思念梅恆了,是一種更真實的什麼東西,短暫地堵住了她心裏決堤的缺口。她知道這沒什麼用,沒等她回到家裏,該決堤的地方仍然是一片狼藉,但她真的有點享受這短暫的寧靜。“好,我要你。”她戴上頭盔,揮了揮手,掉頭而去。

    她聽見柳青陽在身後追着喊,但當她看後視鏡的時候,那個人卻還固執地等着燈色變綠。陳一凡笑了笑:她不會讓他追上自己的。

    但是柳青陽一定會追上她的——就算當天晚上陳一凡故意把他遠遠撇在身後並且電話關機,第二天早晨,當她打開手機的時候,仍然收到了比想象中還多的震撼。柳青陽並沒有像真正的小孩子一樣“連環奪命call(打電話)”或者用反反覆覆的留言撐爆她的語音信箱,相反的,柳青陽給她發了一條規規矩矩正正經經的以“一凡姑娘”爲稱呼的短信。他說他是幾天前在工地上看着自己的母親喫方便麪的時候,突然決定再也不做體力工人的,他說父母一輩因爲時代和教育程度所限,只能選擇體力勞動,而他是個正經肄業的大學生,他希望憑藉智力在明德集團謀求到一個能讓家裏人過上體面日子的工作。

    陳一凡被這個“正經肄業”逗笑了,握着手機站在窗前,覺得陰天的顏色都沒有以前那麼灰暗。爲了不讓柳青陽整個週末都擔心會不會被放鴿子,陳一凡打了過去,禮貌地問他打算從事什麼方向的工作。

    柳青陽問:“你們那兒都要什麼人?”

    陳一凡本想用“保潔、保安、夜班大爺”來堵他,卻不知道怎麼還是正經回答了“工程、財務、金融、策劃、營銷、管理”。

    柳青陽追問:“哪個賺得最多?”

    陳一凡平靜地回覆:“我。”

    “我不能讓你失業,”柳青陽篤定地回答,“我給你當祕書吧,你說幹嗎我就幹嗎。你養狗嗎,我給你遛狗也行,就……什麼都能幹!”

    陳一凡一時語塞,哭笑不得,只好說:“明天早晨十點,我希望你準時出現在我辦公室。這是一個測試,也是第一個工作任務,能行嗎?”

    “沒——問題!”柳青陽拉長語調,“我八點五十就到。”

    “明德大樓主門九點纔開放門禁。”陳一凡說着,掛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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