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2
    明德集團對這屆突然開辦的太極推手大會下了血本。要在短時間內召集全國各大門派的高手前來,既要考慮到大家都不願意輸的面子問題,也要考慮到時間、空間距離和金錢上的可行性。劉念給春雨的標準是“出場費不設上限”,因此幾家已經移居國外的門派代表,也都坐飛機趕來了。明德選了文化中心作爲會場,包下來周邊四家酒店最好的套房,就連從機場接人的司機和車輛都是租下了整個車行的庫存,以至於春雨有一天悄悄告訴劉念,這是“花錢如瀑布”,劉念笑出聲來,讓她把水花搞得更大一些。

    但劉念並不是全無擔心。如果梅道遠不來,這場盛會的目的就剩拉動gdp了,所有的錢都等於白花,四大集團和許多媒體已經準備了褒貶兩份稿子,就等着看這一切是盛會還是笑話。劉念不止一次讓陳一凡去問柳青陽的“工作”進度,陳一凡卻爲此跟他吵了一架,說一家地產企業弄太極推手大會,實在不倫不類。劉念信心十足的一句“只要能達成我們的願望,就算是奧運會我也敢辦”,又被陳一凡挑了字眼:“是你的願望,不是我們的。”劉念被激怒了,指責陳一凡態度消極,看起來並不想促成這件事。陳一凡一言不發,辦公室裏的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一凡,”劉念想握住她的手,卻被甩開了,“我知道讓一個長得像梅恆的人出現在梅先生面前意味着什麼。”陳一凡冷笑着說:“你真的知道嗎?梅恆死了五年了!師母因此精神錯亂!梅先生花了五年時間癒合家破人亡的傷口,我們做了什麼?我們找了一個柳青陽送到他家門口去——我真的覺得……這樣太殘忍了。”

    劉念沒有反駁。他知道他有多殘忍,但是這個世界對他也從未手軟。他自從進入商業領域就沒有睡過一天無夢的踏實覺,熬夜和被公事吵醒幾乎像呼吸一樣頻繁。他犧牲了愛好,葬送了年華,一直在奮力同殘忍搏鬥。他不覺得只有死亡才殘忍,甚至,一些活着卻停止不下來的痛苦,比死亡更令人難過。比如,他發現他和愛過、愛着的陳一凡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令他已經看不清她的模樣,更別提默契地讀懂她的內心了。有那麼一些瞬間,劉念後悔自己選擇了從商這條路,但是他拿着爆破遙控器看着“理想國”三個字的時候,又真切地知道那就是他的唯一的太陽、他永恆的光,也是他預計的終點:他一定要到那裏去。

    “這是救明德唯一的出路。”他平靜地說。陳一凡站了起來,打算離開劉念的辦公室。“一凡。”劉念叫住她,“希望你能夠監督好柳青陽的工作。”公事公辦的語氣刺痛了陳一凡,她摔門離去。

    而柳青陽從來不把劉念這些公事公辦的短信電話當回事,甚至有一次劉念說他發了梅道遠的資料給柳青陽的時候,柳青陽滿臉喫驚:“我沒有電子郵箱。”劉念這才知道柳青陽入職的表格是隨手亂寫的,郵箱的前綴是“ztye”,按照柳青陽的解釋,就是取“這他媽什麼玩意兒”的首字母,甚至包括兒話音。劉念氣得不輕卻又不好發作,好話和威脅都說盡了,柳青陽也沒有明確表達過梅道遠出席與否的確切消息,這股怒氣在推手大會開幕當天,爆發了。

    劉念質問柳青陽的電話從早晨七點開始,每隔三十分鐘一次,打到柳青陽被迫關機。隨後,劉念勒令陳一凡去找人。陳一凡說柳青陽又不是她養的魚,她怎麼知道這人在哪兒呢?春雨跑到醫院去看過,張小同說柳青陽早晨送了個早飯就走了,至今沒見人,手機還關機了。

    直到上午九點四十五分,劉念終於在文化中心門口看到了柳青陽。

    柳青陽說:“請柬我送到了,他來不來我怎麼知道?我說了,違法的事不做,我不參與綁架的。”

    “明德的損失——”

    “你有什麼損失?”柳青陽覺得好笑極了,“空頭支票讓我去辦事,錢還沒見五毛呢,先說你損失,你損失什麼——哦,你是想把壞結果都甩鍋給我是吧。嘿,劉念,我跟你說,我現在窮得內褲都穿不起了,真不怕這個,多少錢,我都賠不起的。”

    就連陳一凡都要被柳青陽的無奈和歪理邪說氣瘋的時候,一輛豪華轎車駛來,在門口停下。梅道遠走下車來,劉念幾乎是跑步迎上去:“梅先生,近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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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梅道遠向他和陳一凡點了點頭:“託你們的福,都好。”

    柳青陽站在一大堆記者後面,不經意和梅道遠目光相對,梅道遠點了點頭。記者們抓住時機,瘋狂地拍着這位商界傳奇人物的照片。

    劉念引梅道遠進入大廈:“這邊請。”

    梅道遠一馬當先,走進會場,柳青陽藉機抓住劉念衣襬:“喂喂喂,結賬了,老闆。”劉念哪有心思理他,一面讓春雨攔住柳青陽一面說:“你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你這不是不要臉嗎?”柳青陽大叫着。

    沒人注意到這個小波瀾,推手大會已經正式開幕。

    因爲怕各個門派之間互相忌憚產生罅隙,推手大會以表演和交流爲主,場內不排名次,不分長幼,兼比兼學,只要有興趣都可以一試。劉念怕氣氛尷尬,特意找了武術學校的一些學生承擔互動任務。當有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子大大方方彬彬有禮地向在太極圈子裏赫赫有名的王師父鞠躬請教之後,王師父愉快地與她推了幾輪,還矯正了一些動作,場內氣氛活絡了起來,各個門派的師父徒弟們開始交流,一些前來看熱鬧的外國人也開始在場外研究學習,熱鬧非凡,讓記者們的報道聲和閃光燈停不下來。

    梅道遠開始並沒有入場,只是在貴賓席觀看,等到參與的絕大多數人體力不支退下去之後,場上就剩下了十幾位大家都叫得出名字的高手,其中幾位壯年的師父,堪稱頂尖。梅道遠起立的瞬間,記者的長槍短炮都對準他,快門聲響徹文化中心。場內有幾位梅道遠的熟人,他們客氣了一番之後,王師父主動迎上來,兩人寒暄幾句,很快搭上了手。

    “磨豆腐開始了。”柳青陽突然出現在陳一凡身後開口。

    陳一凡瞪了他一眼:“閉嘴。”

    “這麼兇幹嗎……”柳青陽哼了一聲。

    幾分鐘之後,陳一凡主動指給他看:“這是最頂尖的比試了,這才幾分鐘,梅先生已經至少化解了對手四次攻擊了。”豆腐渣攻擊嗎?柳青陽把這些吐槽憋在心裏沒說出來。“……又來了。第五次。”

    柳青陽瞪大了眼睛也沒看出和之前的動作有任何分別。但他忽然反應過來:“你上次救我用的是不是就這個,推手?”

    陳一凡點點頭:“這是推手,是以柔克剛借力打力的功夫。其實,那位王先生第三次探梅先生失敗的時候,就應該明白自己和梅先生之間的差距了……現在還不認輸,只能自取其辱。”果然如此,王師父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焦躁,但梅道遠依然氣定神閒。

    場內寂靜無聲,沒想到王師父眼前一亮,梅道遠腳下有些失去節奏,被對方搶進一步。對方右手搶前,順着梅道遠的衣袖捋了過去,可梅道遠竟然微微一笑,不退反進,沉力在腰,壓住底盤,左手順勢穿過王師傅的肘彎。二人如同定格一般,四手相交,一動不動。

    陳一凡噌地站了起來,柳青陽也跟着站了起來:“怎麼了怎麼了?”陳一凡小聲說:“這是死手,如果對方動一下,他的手就會立刻折斷。”

    “這麼兇?”柳青陽脫口而出。

    王師父仍然不肯放棄,怕丟面子,甚至想要硬扛下這一招,梅道遠竟然就此鬆開手,後退一步:“勉強平手,慚愧慚愧。”王師父的神色很是複雜,糾結良久,他向梅道遠施禮,留下一句“多謝指教”後轉身離去。

    “這就完了?”柳青陽問。

    陳一凡的臉上浮現出崇敬和欣喜:“梅先生是得道了。他超脫出表面的勝負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再來管我們的事?這是他給的答案!”

    一直沉默的劉念笑了笑:“推手我是不懂,但我只明白一個道理,要是梅先生超脫,他一開始就不會上場。”

    陳一凡嘆了口氣,追着梅道遠而去,柳青陽依舊是伸手到劉念鼻子底下:“結賬,劉總,結賬啦!”劉念的目光穿透柳青陽的身體,一直注視着陳一凡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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