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5
    今天的城市,晴,萬里無雲。

    柳青陽穿得規規矩矩地站在梅家莊門口,等待保安爲他開門引路。東叔剛好路過,笑着問他怎麼不翻牆,柳青陽尷尬地點點頭:“不好意思了,真的。”

    梅道遠在書房等他,柳青陽倒也沒有客氣:“我想看看梅恆到底什麼樣。”

    梅道遠愣住了。

    “你們天天說我像梅恆,不瞞您說,我昨天去z大找陳秋風陳老師了。我吧,就想問問他女兒到底怎麼個意思,彷彿欠了我五百萬一樣,天天躲着不見我。結果,嘿,給老頭嚇了一跳,茶都灑了。”

    “你見他啦?”梅道遠倒是有些感興趣,“他最近好嗎?”

    “挺好吧?”柳青陽撓撓頭,“我就納悶,按說我也不是私生子也不是撿的,怎麼就能像,您有梅恆照片嗎——嗨,您肯定有,讓我看看吧。”

    梅道遠從上鎖的抽屜裏取出一個u盤,接入電視。錄像開始於梅恆一個大大的笑容,柳青陽一下愣住了。太像了……他心說,真的太像了,除了梅恆比他看起來年幼一些,他們真的是太像了。

    “一凡姐,看好了啊,我要開始了。其實推手也沒有什麼難學的,像一凡姐你這麼聰明,配上我這樣厲害的老師……”拍視頻的人笑起來,是陳一凡的聲音。畫面裏的梅恆也笑了,過了一會兒,他慢慢收起笑容,凝神,屏息,打起了一套太極拳。

    “冠軍老師,說說你的練習心得,學生我抄一下筆記。”陳一凡說。

    “別學我爸。”

    陳一凡問:“你說什麼?”

    梅恆沒有停下動作:“他很有智慧,也很會賺錢,最重要的是,他就是想贏。”

    “想贏有錯嗎?你也是冠軍哎!”

    “推手有對手,有規則,纔有勝負。生活沒有,他太想贏,所以他會製造對手,給自己找麻煩。這麼下去, 他早晚會輸。”

    “你這麼絮叨你爸,怕不怕被他知道?”

    “怕。”梅恆笑嘻嘻地說,“所以我只好殺人滅口了——”

    鏡頭晃動了幾下,陳一凡和梅恆嬉笑打鬧的聲音不絕於耳。後來攝像機被放置在三角架上,梅恆教陳一凡推手,幾下就把她掀翻在地。陳一凡嚷着不服,爬起來跟梅恆又推了幾個回合。

    梅道遠摁了暫停:“梅恆還在的時候,我整天訓他,現在他不在了,我就一遍遍聽他訓我——我輸給他了。”

    柳青陽不能輸給這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子,他可能沒有什麼學武的天賦,但是非常擅長死纏爛打,他打算在推手這件事上,把自己的特長髮揮到極致。離開梅家,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了一套和視頻裏一模一樣的衣服。好在梅恆穿的是標準款式標準顏色,只有胸口的刺繡是漢字姓名,柳青陽拿着照片,找了一個廣告噴印店,用同樣的顏色噴了上去。梅恆穿的是白色的運動鞋,是柳青陽做“柳少”的時候最鄙夷的款式,爲了陳一凡,他不在乎了,他買一雙,並且當場穿在腳上。別說,鞋子挺舒服的,除了一點都不時尚,沒有缺點。

    一切就緒。此前,他已經把陳一凡纏瘋了。天天在明德大廈裏晃悠的他,除了沒去女廁所堵人,基本上一直跟着陳一凡,念念叨叨地要學太極推手。陳一凡發狠說你再過來我就打斷你的腿,柳青陽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果然,他挨

    打了,陳一凡一掌把他推出去半米,撞倒了前臺的發財樹。等柳青陽從樹下爬出來的時候,陳一凡已經鎖上了辦公室門。就這樣糾纏着,陳一凡終於在昨天晚上的時候答應教柳青陽一下。

    “就一下嗎?”柳青陽問。

    “你要求的,教一下。就一下。”陳一凡說,“這樣你也好跟梅先生交代,教過了。反正梅先生從來沒說要教多少。”

    真有道理!柳青陽心想,這姑娘胡說八道的本領,不比他差!

    他們約好了下午三點,柳青陽早到了幾分鐘,悄悄問春雨,春雨說陳總已經在道場裏很久了。柳青陽卻耐心地等着,直到三點整的時候,才突然推開道場大門。他不知道的是,一道燦爛的陽光同他一起進了房間。

    陳一凡眯着眼睛向光亮處看去,愣在當場:梅恆披着溫柔的光暈走了進來!

    眼淚奪眶而出,陳一凡渾身顫抖,慢慢走向柳青陽,站在他面前仔細打量,甚至擡起手,看樣子想要觸摸一下柳青陽。

    柳青陽保持着微笑:“一凡姐。”

    陳一凡反手給了柳青陽一巴掌,聲音因爲憤怒而顫抖:“誰……允許你……”

    柳青陽被打蒙了,當場還手推她:“怎麼打人呢?”

    陳一凡牽住他的腕子,將他一提一扔,摔到地面。柳青陽滾起來踢她,卻被架住了腿,就在陳一凡要繼續摔他的時候,柳青陽做出了非凡的決定:他伸長手臂在陳一凡的胸口狠狠抓了一把。陳一凡被這個粗魯下流的舉動驚呆了,就在這個瞬間,柳青陽憑着看電視劇學到的一點知識,把陳一凡推倒在地,並且死死握住了她的雙手:“你最怕見到的人,現在就在你面前了,怎麼樣,你照打不誤!你可以的!”

    陳一凡從氣憤到崩潰,帶着哭腔掙脫了柳青陽的鉗制,無力而凌亂地還擊着。柳青陽一躲也不躲,無聲地等待着。當她終於脫力的時候,柳青陽嘆了口氣,跪在她身邊說:“以後得爲你自己活着,好嗎?”陳一凡看着他。“我穿得再像他,也不是他,你看清楚了,”柳青陽戳戳自己的心口,“我,是柳青陽。我還要追你呢,陳一凡,萬一追到了,結婚證上要寫梅恆的名字嗎?”

    陳一凡抱住他的肩膀失聲痛哭。五年了,她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

    站在道場門外看到了一切的劉念,默默轉身離開。本來要找他簽字的春雨,知趣地消失在助理辦公室後面。

    劉念懷念陳一凡的眼淚。陳一凡本來就很少哭,爲了劉念而落的眼淚,有且只有一次。那是梅道遠以一己之力對抗四大集團的關鍵時刻,劉念接到四大集團的邀約,吃了一頓決定命運的飯,卻正巧在餐廳撞上了陳一凡,他們爲到底要不要加入四大集團成爲“小五”而大吵一架。後來,劉念說,一凡我想好了,梅老師是錯的,我們應該主導明德的未來。

    陳一凡哭了,小顆的眼淚順着面頰滑落。“我怕你說出這句話,”她說,“劉念,我真的怕!可你還是說了。”劉念以爲她是爲了沒跟她商議而生氣,誰知陳一凡說:“我怕你變成那個‘只想贏’的人,但是現在,你已經變了。”

    劉念不知道想贏到底有什麼錯。無論是五年前的那天,還是今天,他都能夠坦然面對自己所做的決定。當年,他可以義無反顧地站到自己的老師、生意夥伴兼領導人的對立面上去,現在他也不介意拋下陳一凡獨自前行。

    想贏,是不會錯的,劉念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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