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2
    柳青陽學推手的第一週,感覺距離被陳一凡打死只有一拳的距離。他以爲“磨豆腐”就是推倒對方算了,但第一次被陳一凡推出去的時候,柳青陽確鑿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屁股開花”。關鍵是陳一凡每次推倒他也不打算道歉,反而是三步並作兩步跑來把他拽起來繼續推倒。“您是出氣呢,還是教學呢?”柳青陽真是被她打怕了。陳一凡用非常可怕的語氣說:“都有。”

    柳青陽當沙袋當到第二週的時候,學會了躲。打不過就跑,是他爲人處世很重要的原則之一。當意識到自己被陳一凡摔得太可憐的時候,他聚精會神體會“力”的來源,居然真的開始感覺到要把他推倒的力是帶方向的——他順着方向躲避,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第一次讓陳一凡的攻擊失效了——如果不提他馬上被補過來的一掌推出去的話。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柳青陽專心致志地研究了幾天如何避閃之後,陳一凡發覺了他的目的,換了新招數,但柳青陽似乎比第一週進展快多了,他幾乎是幾小時就掌握了避閃新招數的方法,甚至挑釁似的問:“陳老師不會只會這些吧?”

    陳一凡不置可否,並且在接下來的教學時間裏把他折磨得很慘。

    柳青陽的練功服被弄髒了,也被弄破了,身上多了一些七七八八的瘀青,膝蓋也戴了劉念送過來的進口護具,但最疼的還是屁股,他非常不理解爲什麼陳一凡總是能把他推“倒”。“難道不應該是……”他比畫着,“我一下飄起來,彈到空中,向後,美麗的弧線……然後用輕功落地——你是不是不會教?我應該先學輕功吧?”陳一凡捲起袖子,露出肌肉線條很漂亮的手臂:“那就讓你試試能飛很遠的這種?”

    算了。柳青陽想,何必那麼認真呢——真的算了吧!

    第三週,在痛苦和鑽研中終於找到了一點門道的柳青陽,開始打別人了。最先受害的是張小同,被當成人樁不說,柳青陽對他上下其手一番,最後把他推出去十公分,腦袋磕在了進口咖啡機上,灑了半箱咖啡豆。張小同讓他滾遠點,他又開始跟桌子較勁,最後還是拉張小同坐下,跟他說陳一凡有多麼多麼厲害。“這姑娘真的太棒了!”柳青陽眯起眼睛,“我必須追到她。”

    “用你長得像她過世的前男友的特長嗎?”張小同從柳青陽這兒聽了一百八十遍梅恆的故事了,至於柳青陽從哪兒打聽來的,他都懶得去問。

    “你聽你這個賤嘴裏說出來的屁話!”柳青陽憤憤地敲着咖啡杯,“這多傷害一凡啊,我能做這麼不是人的事嗎?不能啊!”

    “堂堂正正地追啊?”

    “這不正在堂堂正正追嗎?”

    “你敢說你沒私心?”

    柳青陽嘿嘿一笑:“掙錢算什麼私心?誰不喜歡錢?”

    看在錢的面子上,柳青陽很努力地在學了。在他不去亂打張小同的時間裏,他都在道場研究步伐和身體的姿態,陳一凡卻忽然停止了新動作的教學,只讓他練習固定的幾個基礎動作。

    “這能行?”柳青陽質問。

    陳一凡點點頭:“不行也得行。一個月,任你怎麼學習也不可能贏過潛心鑽研五年的梅先生。梅先生要你接一招,接,可以是接住也可以是化解。他不會全力打你,你只需要找到合適的時間接招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你的基本動作都是亂來,梅先生就……”

    “總不能打死我吧?”

    “……梅先生會很失望。”

    “因爲你沒教好?”

    陳一凡臉上露出一個苦笑:“因爲你不夠像梅恆。”

    柳青陽拍拍她的肩膀:“別說了,我練,我練還不行嗎?”

    陳一凡說:“謝謝你。”

    柳青陽懷疑自己幻聽了,追問幾次,陳一凡都說她沒說話,柳青陽後悔自己沒拿手機給她錄下來,問多了就會被打一頓,不問又憋着難受,直到明德大廈的下班音樂響起,陳一凡都沒有再接這個話茬。他們收拾了道場準備回家,柳青陽說叫車嗎,我半途給你放下。陳一凡說她這幾天都住在辦公室裏。柳青陽只當是她有業務處理,都走到電梯口了忽然想起來明德距離破產一步之遙,沒有什麼業務可以處理了。他立刻丟下運動包,一把拉住了陳一凡的衣服:“怎麼了,和他吵架了?”

    “他”就在隔壁辦公室裏,貼着總裁名牌的大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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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陳一凡瞥了柳青陽一眼:“和你有關嗎?”

    “有呀,”柳青陽興奮地搓搓手,“那我就可以正式開始追你了。”

    在陳一凡出手打人之前,柳青陽知趣地躲進了電梯,並且規規矩矩向她道了個“再見”。剛走到明德大廈下面的小廣場,柳青陽就意識到他的運動包還在前臺的發財樹旁邊扔着,不拿吧,裏面有他的訓練錄像,按理說他得複習一下的;拿吧,就要重新刷卡進門坐電梯上到頂層再下來……但是不拿吧,明天如果被陳一凡發現動作沒練好,又要被懟一天……但是拿吧……柳青陽累了一天,真的很想立刻躺下,但是……他被這個簡單而無比困難的事情釘在了樓下,就在他心裏的小惡魔和小天使正在鬥爭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人死死摟住了他的腰。

    要不是因爲對方是個明顯上了年紀的女性,已經會點功夫的柳青陽怕不是要把她直接推到五米開外。此刻他只好向意外投降,高舉雙手小聲問:“您……您要幹什麼……光天化日的……”

    “你怎麼不回家?”對方急切地抓着他的衣服擡起頭來,“放學了怎麼還不回家?我等你多久了?”

    柳青陽這纔看到,這人是梅家的女主人,梅道遠的妻子。那天在花園緊鎖的後門,他們見過一次,柳青陽被這個女性眼中的絕望刺痛了,因此對這張面孔記憶猶新。他趕緊扶住她:“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呢……老頭呢?不是,我說,你老公呢?”

    有一個出租車司機把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喂,小夥子,給你媽付個車錢!”

    柳青陽趕緊掏出手機掃碼,司機憤憤地教育他:“老太太精神不好,你們家人也不看着點,別讓她一個人出門!一上車就跟我說,‘小王,你幾天沒上班了’,嚇死人了!一路上我跟她說話吧,她就說兒子如何如何;我不跟她說話吧,她又說我缺勤,要開除我。到了地方,車錢也沒有,拉開門就走——”柳青陽趕緊又轉了二十塊錢紅包:“謝謝您,太謝謝您了,是我們不對。”

    梅太太穿着得體的連衣裙,拎着精緻的小包站在那裏等,柳青陽付完錢剛一轉身,梅太太就拉住他的手:“走,回家,我給你燉骨頭湯去。”

    柳青陽束手無策地小聲說:“您認錯人了,我真的不是梅恆,我——”

    梅太太眼睛裏的光熄滅了:“兒子,是媽媽錯了,媽媽忙工作,沒有好好照顧你,你別說氣話啊!”“我真的——”柳青陽話說到一半,看見陳一凡拎着他的運動包追了下來,立刻跳起來示意救命。陳一凡看到梅太太也嚇了一跳,梅太太讓她勸勸“梅恆”,陳一凡眼睛放空了好久,淚水涌上來又生生憋了回去,最後她把運動包放在柳青陽手裏:“梅恆,你多大了,還丟三落四的。”

    柳青陽只能順勢演下去,順便給陳一凡提醒:“好了,一凡姐別罵我了,快去打電話訂餐廳吧!”

    梅太太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還是不回家喫飯嗎?”

    “媽,說什麼呢,今天一凡姐生日,咱們說好了喫日式火鍋的,你忘了。”

    梅太太居然頓時安靜了下來:“哦……是我忘了,是是是,一凡過生日。你看,我都沒有給一凡買個禮物。”

    柳青陽攙着她往大廈裏走:“您的記性喲,真的不行,上週買過了,那麼大一個熊,比她都高,我給她送過去了。”

    “我不記得了……”

    “沒事,一凡姐是外人嗎?不拘這個小節!”

    梅太太在明德大廈的休息室裏,緊緊抓着柳青陽的手,卻因爲跑了這一趟而體力不支,慢慢閉上眼睛,安心地靠在柳青陽肩上睡着了,直到梅道遠和東叔帶着鎮靜劑過來都沒醒。

    看着兩個老人合力把另一個精神失常的老人帶回家的畫面,柳青陽忽然覺得悲痛不已。此前的生命裏,他很少感嘆這個世界上負面的事情,畢竟,對他來說,錢能解決的事,都不算事;甚至幾周前,他差點不能用錢解決自己母親的醫療問題的時候,也始終有個出路可以一試;現在,他意識到了人的一生中,有一些事情是金錢、時間都無法解決的,有一些疾病,是什麼頂級醫學都無法治癒的,還有一些人,是別人完全幫助不了的。

    他爲自己才意識到這個事實而感到了一絲羞愧,他下意識地握住了離他最近的人的手。那隻手的手指修長,微微發涼,皮膚非常細膩。陳一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躲閃,而是用力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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