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3
    梅道遠摘下眼鏡,看着面前打扮得體的女孩子:“你就是春雨?”

    “是的,梅先生,很高興您能知道我的名字。”

    “怎麼高興呢?”

    春雨笑了笑:“您是明德的傳奇,也是房地產行業的傳奇。”

    “你多大了?”梅道遠脫口而出,卻又很快擺擺手,“不好意思,我忘了現在的年輕人不愛讓別人問年齡——”

    “二十六。”春雨保持着微笑,“我不怕,我很年輕。”

    梅道遠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確實非常年輕。聽劉念說,你是從國外讀書回來的?讀了什麼?”

    春雨似乎驚了一下:“……學商。”

    梅道遠的手指輕輕敲着她送來的請柬和發佈會安排手冊:“怎麼想到做助理?是在偷師嗎?”

    “希望您別告訴劉總,”春雨順着他的話說下去,“還有陳總。”

    梅道遠笑呵呵地說不會,春雨也樂得跟他開這個玩笑,臨走時,梅道遠忽然說:“替我約一下柳青陽。”

    春雨愣住了。這是一個既不在備忘錄上又不在劉念口頭計劃中的環節。

    “可以辦到嗎?”梅道遠溫柔地問,“如果你不擔心替我辦事會讓劉念和陳一凡多想的話。”

    “不會。”春雨定了定神,打開手機,“先生想約什麼時候?”

    劉念理所當然地比柳青陽本人先知道了這件事,他既沒有告訴陳一凡,也沒有登門拜訪梅道遠,仍舊徑直去找了自己最信任的老師陳秋風。

    陳秋風對老對手臨場的暗算啞然失笑:“我們相交幾十年,恐怕我是最瞭解他的人——你別看表面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其實比你我都要衝動,從來不服輸,對手越強,他越有鬥志。十年飲冰不涼熱血,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劉念不安地轉着自己的茶杯:“五年前,我看過他瘋狂起來是什麼樣子,不過他到底要怎麼化解這個危機,我心裏還是沒底。”

    陳秋風突然擡起頭,眼中寒光一閃:“明德其實早就命數已盡了。”

    劉念聞言起立,茶水潑了一身。他慌忙抓起桌上的一塊布去擦,卻又發現那是陳秋風辦公的套袖,只好尷尬地放下:“可是老師,您不是說——”

    陳秋風遞給他幾張乾淨的紙巾:“現在的明德身患絕症,彌留之際有且只有一服毒藥,你渴望以毒攻毒的奇蹟?奇蹟也是有概率的。別說你沒底,相信我,梅道遠本人也沒底!”

    劉念點點頭:“我懂了,用人不疑,請他出山就要信他,但又不能全信。任他變化招數,我只要再能抱定一招大棋就可以盤活全局。”

    “不愧是你!”陳秋風拍拍手,“你能懂,我很欣慰。”

    然而招數的主角柳青陽卻完全不懂。他接到春雨電話的時候,正在跟一塊牆面較勁,工友非說已經找平了,拒絕重做,柳青陽說他肉眼看着就有仨凹陷,兩人正戧在勁頭上,手機響了,柳青陽接起來就懟:“誰呀?不學英語,學不會!不買保險,沒錢!不買別墅,保險我都買不起,我他媽還能買別墅?可別說你是賣茅臺酒的,我只認伏特加!”說完就掛了。過了半小時,他終於說服工友返工之後,工地的保安隊長叫柳青陽到值班室接電話。春雨在那頭不緊不慢地報了姓名之後,問他:“柳先生考過四六級嗎?有意外傷害保險嗎?別墅有酒窖嗎,我這兒沒有伏特加,紅酒倒是不少。”柳青陽聽出了對方在生氣,只好一直道歉一直賠禮,直到最後才問:“你怎麼知道保安室電話的?”春雨哼了一聲:“那是明德的樓盤——明天中午兩點,別忘了去見梅先生。”柳青陽完全不知道梅道遠要找他幹嗎,加上被春雨懟得不敢還嘴,也忘了旁敲側擊打聽,就這麼毫無心理準備地赴約了。

    梅家大門他是越進越熟悉,以前總是帶着他四處走的東叔,現在也懶得管他,只是指指書房。梅道遠正在沏茶,問他要不要喝,柳青陽連忙擺手說茶沒意思,樹葉子沖水。梅道遠遞給他一個精緻的小茶盅:“我的樹葉子有意思。”柳青陽不好意思拒絕,拘謹地接過來,嚐了一口,眼睛亮了:“這什麼味兒?”

    “這是龍井,每個山頭製茶味道都有所區別,這是板栗香氣。”梅道遠

    笑笑,“還要嗎?”

    柳青陽主動把茶盅遞了過去。

    “你下一步什麼打算?”梅道遠問。

    柳青陽說他已經報了自考,打算一面打工一面讀出本科文憑,然後找份工作,努力掙錢,好好生活。梅道遠點點頭:“一凡呢?”

    “嗨,我跟她不熟……”柳青陽彆彆扭扭地壓低了聲音,“我哪兒知道她今後想幹什麼啊……”

    “我是說,你放棄她了嗎?”

    柳青陽被嚇了一跳。他從來不知道梅道遠看他們能看得如此透徹,他只當這是一個狡猾的愛玩的老頭罷了!他喝着茶,嘴裏十分苦澀:“我……我算了吧,我跟她不是一路人。”

    “若你們能走到一條路上去呢?”

    “您不是想撮合我倆吧?”柳青陽放下茶碗,“我不當小三,她和劉念……”他幾乎是情不自禁做出了一個嘲諷的表情,“……好着呢。”

    梅道遠笑了。

    柳青陽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服,站起來說:“梅先生,您要是弄相親這些……您……真不如我媽……那什麼,我就先走了。”

    “我問你,柳青陽,你是梅恆嗎?”

    柳青陽怔了怔:“當然不是啊!”

    “你是柳青陽嗎?”

    柳青陽半張着嘴,許久纔回答:“……嗯……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就是……我實話實說吧,最近過得有點迷糊,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哪個比較真實——您應該早就摸過我的底吧,我家那點事,嗨……”

    梅道遠示意他說下去。

    “反正我是挺迷茫的。等我找到自己的定位,我就是柳青陽了。但一凡——”

    梅道遠擺擺手:“你喜歡陳一凡。”這是一個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柳青陽幾乎不知道怎麼接話,梅道遠看着他微笑了,“我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和劉念公平決鬥,勝者擁有陳一凡,你覺得如何?”

    “太噁心了!”柳青陽跳了起來,“什麼玩意兒啊!陳一凡是個人,怎麼能賭她呢?我就不懂你們搞房地產的這些人怎麼回事,老是欺負女人!”

    梅道遠幾乎被他逗笑了,又因爲這孩子天然正義地維護着喜歡的女孩的“人格尊嚴”而感動欣慰,向來很少承認失敗的他主動說自己失言了,並且把這個約定換成了“給你一個最大限度證明‘柳青陽配得上陳一凡’的機會”。

    柳青陽欣然同意並接受了全部的“設定”,卻又在出門的時候悄悄回撤了兩步:“爲什麼幫我追陳一凡啊?”

    梅道遠收拾着茶具說:“你說呢?”

    柳青陽以爲又勾起了梅道遠對梅恆的思念,於是吐吐舌頭告辭了,但梅道遠的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他把倒扣在桌上的報紙翻了過來,經濟版頭條大照片就是明德的才子佳人,記者說,兩位年輕人已經請回了他們最信任的老師爲明德翻盤,成敗在此一舉。梅道遠用毛筆圈出了“信任”二字,放聲大笑。

    兩天後,出席完盛大發佈會的梅道遠,時隔五年再次落座明德總裁辦公室,欣賞着對面牆上的《千里江山圖》。他對劉念親自撰寫的還在粉飾太平的報告嗤之以鼻,開局第一句話就把劉念罵得擡不起頭來:“明德只有三條路可走:第一,等着四大集團大發善心,注入資金;第二,拱手交出理想國的全部樓盤;第三,和鼎力打官司到地老天荒,拖到明德徹底玩完爲止——明德,活該這樣的下場。”然而當劉念屈尊問他資金來路的時候,梅道遠卻說他已經被地產行業掃地出門五年之久,身無長物,沒有一分現金用來盤活明德,他只能貢獻一個計劃,但如果要實現這個計劃,他需要一個代理人。劉念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梅道遠隔着巨大的辦公桌要他再想一想,劉念說不用了。

    梅道遠看着劉念試圖偷偷拉住陳一凡的手再說這句可能會讓他後悔終生的“不用了”,但陳一凡躲開了劉念的手指。梅道遠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微笑,繼而提高聲音對門外說:“柳青陽,進來。”

    劉念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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