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3
    陳一凡是第一次去西郊藝術區,她的少女時代忙着對抗陳秋風近乎專制的家庭教育,急不可耐地要長大,她一心認定,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就可以脫離原生家庭體積巨大的陰影,獲得獨立的生活。沒有獨立與自由,談什麼幸福?

    所以,中學時代的陳一凡在同齡人都在玩耍或者偷嘗“早戀”時,只管讀書,用優異成績換取有限的自由;讀大學的時候,同學們都忙着打遊戲談戀愛,她已經迫不及待地離開學校,跟着梅道遠開始創業;事業纔剛有起色,她買了自己的公寓,開始覺得對自己的生活有所掌控,能夠品嚐“過日子”的滋味時,梅恆的意外去世將她整個人釘死在十八層地獄,每一天都自覺不自覺地被歉疚遺憾後悔等等諸般滋味折磨,工作是爲了梅道遠留下的明德,工作以外,她就沒滋沒味地活着,幾乎忘了什麼叫“休閒”。

    已近黃昏,藝術區裏遊人寥寥,熱鬧了一下午的“芳菲畫廊”也正要打烊。陳一凡進門的時候,曹菲一隻胳膊已經穿上了外套,見到陳一凡,又把穿了一半的外套脫了,轉身走到冰箱那邊:“你好呀,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我……”陳一凡有點不知道如何開口。她跟曹菲也不過是在藝術品拍賣會上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將她介紹給柳青陽買房子,已經算是欠她一個極大的人情。此時此刻,無論她說什麼,又都會太接近於質問曹菲與柳青陽的關係,然而這樣又顯得她太過無理取鬧——畢竟,從任何層面上講,柳青陽都不是她的男朋友,她無權打聽他的交友狀況,甚至來到這裏,都涉嫌騷擾曹菲。

    “我覺得我應該向你說聲抱歉,整件事針對的都是明德和我本人,把你拖進風口浪尖,是我們的錯。”陳一凡畢竟在商場多年,艱難地找到了一個角度之後,話就能說得比較順暢了,“我也要感謝你,願意這樣幫助我們。”

    “其實我是幫柳青陽。”曹菲認真地在她的小冰箱裏挑挑揀揀,最後摸出一排草莓味的益生菌飲料,自己拿了一瓶,又分了一瓶給陳一凡,“喝這個呀,對皮膚好。”

    陳一凡幾乎沒喝過這種酸酸甜甜的少女飲料,她有點不知所措地看着曹菲像個小女孩似的咬吸管。曹菲眨巴眨巴眼睛,接着說:“這些話他下午打電話的時候就跟我說了。沒事,我過幾天就要去歐洲了,要好幾年呢,這點負面新聞,我看沒幾天他們就都忘了。對了,剛剛我還賣掉好多本畫冊呢,也算是蹭了個熱點。”

    陳一凡看她這麼大方,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她換了個話題:“你要去歐洲好幾年?那這個畫廊怎麼辦?”

    “租給別人唄,有個地方免費存那些大木頭框子的油畫,還能小賺點租金差價,挺划算的。”曹菲乾脆像柳青陽那樣坐到了工作臺上,她沒有柳青陽那麼高,雙腳不着地,依然像個小孩子一樣晃呀晃的。她盯着陳一凡,忽然認真起來,“我真羨慕你,真的,特別羨慕。”

    陳一凡愣了一下,她大略知道曹菲家境優渥,從小是爸媽呼風喚雨的小公主,長大又是少年成名,名譽地位金錢一樣不缺,還能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業,可以說是人生贏家了,她想不出曹菲爲什麼要羨慕她。

    曹菲望向桌上那朵香檳色的玫瑰花,輕聲說:“我問過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歐洲,幫他還債什麼的也就一兩張畫的事,我都沒問題的……”她微微一笑,看向陳一凡,後面的話她不用說出來,陳一凡都明白,柳青陽一定是拒絕了她,因爲從始至終,他和曹菲就只是朋友,他心裏的人,唯有陳一凡。

    所謂愛情,本來就不講道理,總有人求而不得,總有人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卻不珍惜,還有些人越珍惜越不敢接受……衆生各有各的辛苦,曹菲羨慕陳一凡,陳一凡也羨慕曹菲,兩個女孩在沒開燈的畫室裏相對無言,玫瑰和草莓牛奶的味道交織出一種甜甜酸酸的香氣,就像她沒開始就結束的愛情,或者她不知道要不要開始的愛情。

    “就算你不能接受他,也不要傷害他好嗎?”這是曹菲送陳一凡離開時,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因爲這輩子那麼短,我們都應該對喜歡自己的人好一點,而且……以後可能再也遇不到這樣一顆真心都給你的男孩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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