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3
    春雨站在教室門口等着陳秋風。陳老師的課一如既往地受歡迎,學生早早過來佔座,教室裏一片細細密密的講話聲,春雨一身職業裝站在走廊裏,與天真的學生們格格不入。有a班級的同學路過,問她怎麼兩週都沒來上課,春雨笑笑說要出國了,在考gt。陳秋風進門前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春雨上前一步:“請您現在……我現在就想說。”

    陳秋風把測試的卷子發給第一排的學生,然後關上了教室門:“你的話,最好足夠重要。”

    春雨似乎是笑了笑,又彷彿帶着哭腔,她低頭想了想才說:“五年前,我說我纔不要做別人的助理,您說,助理是助力和管理,做得好的人能嚐到核心的甜味;三年前,我說我做夠了,您說,明德需要一個聰明的局外人;上次,我說我要放棄,您讓我想想您給了我什麼。”春雨擡起頭,瞧着陳秋風,眼裏滿溢失望,“我想了很久,老師,您給我的機會是甜的,我嚐到了,聰明的局外人,我做到了。”

    陳秋風壓低聲音:“我沒有工夫聽你抒情。”

    “這是我第一次抒情,也是最後一次。”春雨說,“從一開始,我就只是您放在劉念身邊的影子而已,現在我明白了,劉念是我嚐到的最甜的核心。聰明的局外人我會做到底,但是我不會再做影子了。”

    “你想幹什麼?”

    “我想做陽光。”春雨微笑着,“我想讓我喜歡的人感受到我的溫度。”

    “胡鬧!”陳秋風極力控制着自己,一指走廊盡頭,“去辦公室等我!”

    春雨從包裏掏出一份蓋好了教務公章的《自願退學說明書》放在陳秋風手裏:“我不會影響您的‘大事’——半小時後,計劃書的投票就要開始了,我需要到公司去。”春雨說完,轉身離去。

    出租車裏的春雨還被紅燈堵在市中心的時候,梅道遠的車已經到了明德樓下,柳青陽穿着他十萬塊的行頭先下車,然後替梅道遠拉開了車門。劉念站在門口迎接,保安讓出了通道,打開了直通會議室的專用電梯。會議室已經擺好了熱茶和水果,等他們二人落座,劉念就先關上了門。

    “還少一個人啊?”柳青陽說。

    “一凡還沒有到——這是高山烏龍,兩千五百米海拔的雲霧茶,”劉念爲梅道遠倒茶,“請您嘗一嘗。”他開了外放,撥打陳一凡的手機,始終無人接聽。柳青陽也喝了一點茶,吐吐舌頭,小聲跟梅道遠抱怨這個樹葉子沒有梅家莊的好喝。梅道遠頗有深意地笑了笑,轉而問劉念:“四大集團怎麼反應?”

    劉念有些尷尬:“有點急。”

    “只是急嗎?”梅道遠放下茶盅,“我以爲他們要開始結盟了。”

    劉念當然不能說他已經和四大集團的四位老總深談過至少三次了。幾乎可以確定的是,只要他可以趕走梅道遠,四大集團就會源源不斷地爲理想國繼續注資,並且很快,變成五大集團。他又撥了一次陳一凡的手機,依舊無人接聽。柳青陽懷疑地瞧了電話一眼,從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手機開始搗鼓。

    春雨敲了敲門進來,劉念擺擺手說不需要其他東西了,快點去叫陳總。春雨一愣:“陳總沒……”她翻開平板電腦查了一下,“陳總今天還沒打過卡。”所有員工進入明德大廈時,門禁會自動讀取他們的工卡信息,並自動打卡簽到,除非陳一凡沒有帶工卡就進了大廈,否則只能證明她今天根本沒有來上班——自從明德成立,陳一凡沒有任何一天缺勤。

    “去家裏看一下。”劉念把鑰匙丟給春雨。

    二十分鐘後,春雨打回電話到會議室座機,劉念摁了免提。家裏沒人,也看不出陳一凡的去向,劉念是開車來上班的,陳一凡的摩托不在車庫,春雨的備忘錄裏,也沒有陳總今天要外出或者會客的任何安排。“啊,我看到陳總的包了,”春雨忽然說,“我看一下……計劃書和其他文件,都在包裏,電腦也在。”

    “一凡怕是有什麼急事耽擱了。”劉念果斷地掛掉電話,“我們還要等嗎?”

    “等等唄。”柳青陽看着天花板,“閒着也是閒着。”

    劉念看了看錶:“遲到超過三十分鐘了,就算高考也是不能進場的,我們開始投票吧,陳一凡……

    棄權。”

    柳青陽從牙縫裏擠出了一聲鄙夷的“哼”。

    “劉念,你真的要投票來決定嗎?”梅道遠突然開口,“除了衆籌之外,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挽救明德嗎?”

    “梅先生,我並不是針對您。”劉念說着,舉起手,“我先聲明我的立場,出於各方面的綜合考量,我認爲,理想國並不適用衆籌的開發方式,如果有人同意我所說的,可以一起舉手。”

    一直在玩手機的柳青陽頭也沒擡,舉起了手。

    梅道遠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二比一。梅先生,還有必要再反過來問一遍嗎?”

    梅道遠面沉如水:“不必了。”

    “那麼……除了衆籌這一方案之外,梅先生,您還有其他的選擇,來幫助明德開發理想國嗎?”

    梅道遠搖了搖頭:“沒有了。”

    劉念似乎是嘆了口氣,又似乎是如釋重負:“既然這樣,作爲明德集團的總裁,我只能遺憾地宣佈, 我們之間的合作到此爲止了。”劉念先一步過去伸出手,“勞煩您了,梅先生。”

    梅道遠站起來同他握手:“劉念,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

    劉念像學生那樣低下頭說:“梅先生,我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完全理解——那麼,我也該走了。”梅道遠看了柳青陽一眼。

    柳青陽盯着手機屏幕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劉念送他們到電梯口,再次道謝。梅道遠沒有迴應,柳青陽終於擡起頭,燦爛一笑:“別客氣啊劉總,那我明天幾點來上班?”

    劉念的臉色微微一變,電梯門關上了。

    柳青陽用標準軍姿向後轉,對着梅道遠深深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語氣卻還是笑嘻嘻的:“對不起啊,梅先生,那個什麼……人嘛,你懂的,都有所求。”

    梅道遠也笑着點了點頭:“我還能不懂這個?按照你說的,我可是‘大拿’。”

    柳青陽用稱兄道弟的方式拍了拍梅道遠的肩膀:“對對對!那就……謝謝您理解!我改天上您家玩去,咱們再比比?”

    梅道遠欣然答應,卻在柳青陽轉身之後,立刻沉下了臉。他早就料到自己會再次離開明德,甚至,可以說他是按照劇本在規劃自己的行動,但是柳青陽的倒戈和陳一凡的棄權令他心生疑慮,就連東叔一路上急切說的事具體是什麼都沒聽進去,直到回家看見梅太太在沉睡,他才反應過來。就在他們投票的時候,保安說陳一凡陳小姐來了一趟,只見了梅太太,梅太太最近狀態很好,兩人就在花園裏說笑,還拿了自拍杆拍照。梅太太又問梅恆怎麼不回家,陳一凡卻破例沒有哄她,而是說她這就要去把梅恆帶回來,梅太太因此非常興奮,甚至太興奮了,以至於一向有些低血糖的她,當場就暈倒了。大夫來之前,陳一凡一直在照顧梅太太,但是大夫來了之後,保安們在慌亂中也沒有記起來她是什麼時候走的,等他們聽見摩托車響再追出去的時候,陳一凡已經走了。

    梅道遠悄悄看了一眼,梅太太吃了藥,還在熟睡。他回到書房,脫掉外套,把口袋裏那支打算用來簽字的鋼筆拿了出來,放在筆架上。那天,陳一凡受柳青陽之託來還鋼筆,就站在書桌一步之外。她依舊是規規矩矩地叫他一聲老師,又說鋼筆她仔細檢查過了,沒有被柳青陽那個混蛋玩壞,她又說看筆尖還是f尖,不知道寫起來會不會太細,如果需要的話,她可以帶去櫃檯,換個筆尖。當時梅道遠只覺得她是找點話說,現在想來,忽然覺得哪裏有點奇怪——按理說,陳一凡是第一次見這支鋼筆,卻能“檢查”確保柳青陽沒有弄壞上面細小的雕刻。梅道遠拿出放大鏡。他老了,眼睛開始花了,甚至讓東叔給放大鏡上裝了一個小小的燈泡,方便照亮。他仔仔細細看着鋼筆上繁複的雕花,終於,在水晶視窗側面發現了一排和筆身上的裝飾鉚點很像的斑點。

    那是四個字母,和梅家莊wifi的密碼一致,都是h、e、n、g。

    兩天後,梅道遠在報紙頭條上看到了四大集團與明德聯手開發理想國的新聞,他拈起鋼筆,將“明德”兩個字,重重地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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