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推手 >第二十六章
    可能全世界只有梅道遠不知道柳青陽拯救了明德和理想國,他也不關心。那天之後,他把梅太太從醫院接回家。正如那天搶救的醫生所說,現代醫學已經幫不了她,她的時間不多了,梅道遠決定放棄那些過度的治療,讓自己心愛的妻子儘量平靜而有尊嚴地走完最後的日子。他遣散了包括東叔在內的梅家莊所有的工人和保鏢,閉門謝客,每天只是長久地陪着妻子,不問世事,不想將來。

    沒想到這平靜卻被人打破了,有人敲門,梅道遠不打算理會,然後就接到了柳青陽的電話。柳青陽笑眯眯地,話卻說得讓人無法拒絕:“老頭,要不你趕緊開門,要不我就要翻牆了。”

    梅道遠深知柳青陽說到做到,自己要是不開門,他肯定會乾脆利落地翻牆進來。梅道遠向來反對毫無價值的負隅頑抗,於是他打開了門。

    然後他就驚呆了,梅恆站在門口。

    不,那是柳青陽,可是柳青陽理了和梅恆一模一樣精神的短髮,穿了清爽利落的運動裝,他笑起來都不是那種招牌式的有點渾有點壞的樣子,而是像梅恆一樣溫暖燦爛。他大搖大擺地在梅道遠面前轉了一圈,然後乾脆利落地叫了一聲:“爸!”

    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梅道遠差點暈過去,他退了兩步,纔看到柳青陽身後的陳一凡,她沒有化妝,像大學的時候一樣,頭髮簡單地梳了個馬尾辮,穿着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白襯衫,就是當年兒子天天掛在嘴邊的“一凡姐”。

    梅道遠感覺要被他們弄出心臟病了,他深深吸了口氣:“胡鬧!一凡,你怎麼也跟着他……”

    陳一凡抱歉地笑了一下,柳青陽大模大樣地從他身邊擠進門,壓低聲音:“你把欠兒子的給了我,我得把欠老柳的還給你呀,你自己說的,要跟我‘兩不相欠’。”

    梅道遠縱橫一世,連陳秋風那樣的人都鬥不過他,可是卻被柳青陽堵得說不出話。柳青陽風一樣掠過他直奔臥室,同時大聲嚷嚷:“媽,我回來了!”

    本來病懨懨地靠着牀上的梅太太被他突然闖入嚇了一跳,眼眶立刻就紅了,大顆的淚水順着臉頰滑到脖子上,把衣領都打溼了:“兒子……你終於回來了。”

    柳青陽給梅太太擦眼淚:“媽,瞧你說的,我纔在學校住了幾天啊!我現在是大學生,天天回家同學要笑話我的。”

    “可是,媽好像好久好久都沒有見過你了。”梅太太手指放在柳青陽臉頰上,似乎不敢相信這都是真的。

    “媽,肯定是爸天天讓你加班,你都忙糊塗了!放心吧,學校放假了,我打算在家裏多住幾天,好好陪陪你,別哭了啊。”柳青陽一邊說,一邊輕輕拍着梅太太的後背,好一陣子,她才終於平靜下來,摟着柳青陽的肩膀,輕聲地問他晚上想喫什麼。

    梅道遠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隔了好一會兒,終於咳嗽一聲,艱難地開口:“梅恆,你出來,我有事跟你說。”

    還沒等柳青陽說話,梅太太先不高興了:“老頭子,兒子剛回來,你又罵他幹嗎?”

    梅道遠差點把自己的牙咬碎,又不能當面戳穿柳青陽,只能說:“一凡也來了,總不能讓人家一個人乾坐着。梅恆,你還不趕緊去陪陪她。”

    柳青陽笑起來:“媽,那您先歇一會兒,我去跟一凡姐說一下,都不是外人,爸就知道瞎客氣。”

    梅太太笑起來:“就是,跟一凡說,等下一起喫飯,不許她回家。”

    柳青陽立刻大聲答應了,纔跟着梅道遠到書房去。梅道遠氣瘋了,陳一凡給他倒茶他也不喝,差點把杯子摔到柳青陽臉上,半晌憋出一句:“胡鬧!”

    柳青陽挖挖耳朵:“這句你剛纔就說過了,反正現在你也不能趕我走了,一會兒媽醒了,肯定要找我的。”

    梅道遠從來沒被人這麼威脅過,然而他縱然身披堅甲,卻有這麼一道軟肋,被柳青陽牢牢捏在了手心裏,他的額頭青筋暴露:“你到底要幹嗎?”

    “老頭,人人都說你是世外高人,從來沒算錯過,那你猜,我要幹嗎呢?”柳總現在嚴肅起來還是有點唬人的,梅道遠現在投鼠忌器,又怕太太突然過來,於是只能搖了搖頭:“我已經沒什麼能幫你們的了。”

    “爲了讓你幫我,我已經演了好久的梅恆。說實話,一開始我不願意,甚至還有點生氣,但是現在……”他看向臥室的方向,“我看到師母那麼高興的樣子,覺得這樣也不錯。”

    陳一凡坐在一邊,聽得眼圈微微發紅。柳青陽接着說:“老頭,說實話,師母沒了,你是不是打算跟她走?”

    梅道遠愣了一下,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柳青陽就接着說:“我說想把欠老柳的還給你,也不是瞎說的,他死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甚至連他走的時候,我都沒心沒肺錯過了最後的告別……所以老頭,我知道你失去兒子的心情,知道你現在自暴自棄,還特絕望,恨不得乾脆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但是,人總得活着啊,日子總得過下去。你看,像我,一個輟學瞎混的貨,被高利貸逼得差點家破人亡,現在不也混得像個人樣了,還能給社會做點貢獻。你說你,一個高級知識分子,本事那麼大,有智慧有能力,你也得好好活下去,爲更多人去創造去服務啊!”他的餘光瞥到陳一凡在偷偷笑,於是也笑了,“哎,我編不下去了,這些大道理真不是我的風格,總之呢,我是準備代替梅恆,陪着師母高高興興地走完最後一程,也是怕你跟老柳似的,想不開,咔吧一下,沒了。”

    “想不到,我活了這把年紀,竟然還會被人指着鼻子罵。”梅道遠輕輕搖晃着手裏的茶杯,喝了一小口,“你說得對,柳青陽,你真是……總能給我驚喜。”

    “我替梅恆說的。”柳青陽說着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梅道遠,“我有個禮物送給你和師母。”

    梅道遠疑惑地打開,只見那是一張金光閃閃的請柬,請“選手梅恆”的家屬到現場觀看推手大賽。

    “一凡的魔鬼訓練真的有用,喏,我都進前八名了。”柳青陽的聲音輕而嚴肅,又充滿了真切的感情,“我知道那場推手比賽是你們永遠邁不過去的坎,我改變不了過去,但是就當是做一場夢吧,我想梅恆也會同意,就讓我來幫他替你們圓夢吧。”

    梅道遠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梅太太竟然走了進來,她梳了頭髮,換了衣服,甚至微微化了一些淡妝,戴了她最喜歡的一對翡翠耳環,容光煥發地走進書房:“兒子,晚上想喫什麼?媽現在就去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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