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世霆沒來之前，院子裏安靜的很，他一來，就跟羊羣裏進了只哈士奇似的，連池塘裏的魚都不放過。
婁天欽剛準備去制止，卻被蔣老爺子攔了下來：“吵吵也好，這一院子都是悶葫蘆，一點意思都沒有。”
這話倒也沒說錯。
蔣家的幾位長輩都不算太健談，到了蔣旭東這一代，話更少了，昨晚喫年夜飯，兩桌人都沒怎麼吭氣兒，蔣老爺子看着這一大家子，心裏都發愁。
他是生了一窩啞巴嗎？
“老爺子，貴人來了。”管家道。
樸世勳領着樸雋從正門走過來，父子兩個手裏都拎着東西。
在長廊，樸世勳跟婁天欽的視線在半空碰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點了一下頭。
樸世勳遞給樸雋一個眼神：“你不是說給婁世丞他們準備了禮物了嗎？”
蔣老爺子擡了擡手：“去給樸少爺帶路。”
管家並沒有因爲樸雋年紀小而怠慢他：“樸少爺，這邊請！”
蔣老爺子追隨着他小小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長大了。”
樸世勳點頭：“是的，一年一個變化。”
蔣老爺子揣着手：“你把他教的很好啊。”
原來樸雋一身的戾氣，模樣又陰鬱，如今再一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樸世勳道：“是他自己爭氣。”
蔣老爺子拱拱手：“我先失陪一下，添件衣裳，婁小子，陪貴人聊聊。”
蔣老爺子走後，婁天欽跟樸世勳雙雙站在長廊下欣賞不遠處的梅花，沉默了一陣子後，樸世勳輕輕開口：“錢夠用嗎？”
婁天欽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暫時還行。”
話音剛落，樸世勳就從口袋裏掏出兩張支票，一張是有數字的，另外一張還是空頭支票。
兩人傢伙就跟上課時候，偷偷傳紙條一樣，站的筆挺，手裏的動作卻十分的嫺熟。
婁天欽低頭看了一眼，理所當然的將有數字的那張歸爲小四的壓歲錢：“給他這麼多壓歲錢？”
樸世勳聳聳肩，笑的意味深長：“這張是你的，空頭支票是小四的。”
婁天欽：“你……”
……
樸雋在後院裏找到了玩泥巴的婁世霆跟蹲在地上看他玩泥巴的蔣小二。
蔣小二看的一臉認真，但就是不怎麼說話。
婁世霆：“小二，你要不要來試試？”
“不要。”蔣小二跟他哥哥有着同樣的高冷：“我怕髒。”
婁世霆切了一聲：“髒了洗唄。”
蔣小二腦子也很活絡，反問道：“你幫我洗嗎？”
婁世霆：“那你玩啊。”
蔣小二思考了一陣子，還是搖頭：“算了，你洗不乾淨。”
說了一堆的廢話，到頭來還是沒有變化，婁世霆搞得滿手都是泥巴，他想使壞，一轉臉發現蔣小二不見了，再一看，他居然站遠了。
“小二，你過來呀，我不搞你。”
“我不過來，你自己玩吧。”說完，蔣小二一溜煙兒跑遠了。
樸雋冷聲問：“其他人呢？”
婁世霆啪嘰把泥巴往地上摔了一下，迸濺出的泥點子全都跑到樸雋的鞋子上去了。
“你有什麼事？”
樸雋：“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一聽有禮物，婁世霆態度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是什麼呀？”
樸雋：“鞏固練習冊。”
婁世霆瞬間收起笑容：“你拿回去吧，我們不要。自己的還沒做完，還要做你的，站旁邊點，別耽誤我玩。”
樸雋蹲下，見婁世霆活泥巴的樣子挺外行的，於是好心指點：“你加的水多了，這樣很難成型。”
婁世霆斜了他一眼：“你也會玩泥巴？”
樸雋不光會玩，玩的還很好，在那段匱乏的日子裏，他沒有任何可以消遣的東西，就只能玩泥巴了。
不過這幾年倒是沒有再玩過，不曉得生疏了沒有。
午飯已經做好了，其他孩子都按部就班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唯獨少了樸雋跟婁世霆。
跑到後院一瞧，好嘛，在那兒搓泥條呢。
“那本練習冊，是我選的最貼近教學的，你不做真的很可惜。”
樸雋以爲能說動婁世霆，哪知道婁世霆比他想象中的固執多了：“可惜就可惜吧，我不配寫這麼好的作業。如果你覺得自己作業不夠寫，我倒是可以把我哥，還有我妹，包括我的，都給你寫。”
樸雋：“我不要。”
婁世霆：“你看，你都不要，還指望我要？”
樸雋顯得有些失望，他挑選了好久的禮物，沒想到對方居然不喜歡。
姜小米聽他們兩個聊天，覺得有趣極了，但更叫她欣慰的是，婁世霆跟樸雋似乎比以前關係更近了，不像之前，跟斗雞似的，在一塊就要鬥。
姜小米：“別玩了，趕緊洗洗手，瞧你們髒的那個樣子。。”
她是嘴上嫌棄，拉他們的時候，卻一點不嫌棄。
待把他們都洗乾淨，姜小米跟牽羊似的，把他們牽到飯廳。
照例還是小孩子一桌，大人一桌。
唯獨小四，穩穩地坐在樸世勳的懷裏，攥着樸世勳的領帶，一臉的滿足，時不時的還跟桌子對面的親爹眉目傳情。
婁天欽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別開頭，不去看。
姜小米也覺得納悶，婁天欽今兒像是轉了性子似的，對樸世勳特別的寬容。
事後姜小米才曉得，婁天欽寬容的原因有二。
第一，收了錢了，兒子給人家抱抱也沒啥；第二嘛，也是最關鍵的，婁爺怕婁小四突然曝出一句‘爸爸抱’，叫樸世勳抱着，好過他坐在自己懷裏，喊人家爸爸。
因樸世勳晚上還要去魏少雍那邊，中午就沒喝酒，反倒是婁天欽跟蔣老爺子喝了不少。
喫飽喝足，到了關鍵環節。
婁世霆彷彿天生有這方面的洞察先機，紅包還沒拿過來，就見他筷子一丟，馬不停蹄的往蔣老爺子面前一跪。
動作之利索，看的婁天欽眼角一陣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