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身後的聲音讓年輕的學子扭頭，坐在課堂間的他看着身後的同齡人，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的發出反問。
“你整天用化妝品，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女爲悅已者容，來自東方的諺語。”有着金髮與藍瞳的她這麼回答道。
“那麼我的答案是，士爲知已者死，也是來自東方的諺語。”有着亞麻色頭髮與金色瞳孔的他笑了笑。
“搞不清楚你們男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對了，我週末有空，出去玩？”她皺了皺眉頭，但還是發出了邀請。
“等一下。”他拿出袋子裏的日記本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週末我們戰團有活動，指揮官需要我們每一個人盡忠職守。”
“啊，盡忠職守，你以爲你是裝甲突擊兵嗎。”她哼了一聲，然後扭過頭，一付你別理我的樣子。
而他似乎也明白她心中的怨意，不解釋，也不安慰，而是回過頭，開始自習起眼前虛擬屏幕裏的題庫知識。
還記得那隻叫瑪索的小貓人說過，知識就是力量。
沒有錯，知識就是力量，知識讓人類在一萬年以前就學會用棍棒而不是拳頭來解決問題；知識讓人類在三個千年前學會用青銅而不是石頭來解決問題；而知識更是讓人類在兩百年前學會用火藥武器而不是冷兵器來解決問題。
知識就是力量，它與裝備不同，後者負責保護自己，而知識，通常用來解決一切人們可以遭遇到的問題。
在遊戲裏，他學會了與同伴一起直面死亡；在遊戲裏，他見證了中古時代裏纔有的殘忍與無情；也是在遊戲裏，他學會了與同伴們一起保護無辜。
我們和隔壁班的傢伙們不一樣，他們投身於新伊甸只會用知識去創造殺戮，而我們，在東大陸用知識去拯救生命。
那怕那隻不過是一與零，但也是有人格，會思考，更有着情感的ai。
每一個人都值得敬畏。
………………
“指揮官，按照你的命令，我們已經把這個村子裏的所有人都集合起來了。”
來自部下的問話讓卡米安從思考的長夢中醒來，他轉過身，新伊甸‘羅安之歌’第二階梯第三團二中隊指揮官舔了舔自己開裂的嘴脣。
他的部下是一個原住民，與現在這個時候的大部份新伊甸士兵一樣，已經有一段時間能沒喫好的他們多少有些……沒精神。
但還是好兵，那怕面對如此的命令，他們也是沒有怨言。
也許這就是那位周志乾首席的魄力，才能夠讓他們如此的……聽話吧。
想到這裏，年輕的指揮官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這些村民的面前，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都因爲長期的飢餓而看起來非常的瘦弱，新伊甸與東大陸的戰爭讓他們今天的收成幾乎爲零，爲了生存，他們不得不進山去打獵。
在以前，這是偷獵，是要被殺掉的，面如今他們的領主早就已經死，他們倒是因此而因禍得福，很多人活了下來，飢餓並沒有將他們所有人都殺死，但是年輕的指揮官依然可以看到飢餓對他們造成的傷害——村民們大多都是成年的青壯年男性，同齡的女性，還有極少數的孩子。
沒有老人。
生物學有一個特有的名詞可以來形容——優勝劣汰。
但年輕的指揮官知道，那些老人並不全是被淘汰的，其中有一小部份，是爲了村子，或是爲了自己年幼的孫子而淘汰了自己。
如今，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指揮部下達命令，必須處決所有亞修比人。
年輕的指揮官看着村民前排站着的孩子們，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從小，他就不是一個好孩子，打架，不讀書，甚至偷過東西，但……今天這件事情，還是超出了他的底線。
那些孩子，那怕只是ai……也不應該死在他們的槍下。
“指揮官，您在等什麼？”他的部下有些緊張，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部下們——做爲隊副，他身處一人之下，百人之上。
“麥克，我們……”年輕的指揮官舉起手，但又輕輕的放了下來：“我們能不能放了他們。”
他的部下楞了一下，然後像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一樣開了口：“等一下，指揮官，您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們放了他們。”年輕的指揮官這一次不再有遲疑，他轉過身看着自己的隊副：“我是指揮官，你必須聽我的。”
“……您不怕上軍事法庭嗎。”他的隊副問道。
“我連死都不怕，放過他們，讓他們逃進山裏，我們是戰士，是屠夫，但絕對不是殺人狂。”年輕的指揮官指着那些孩子：“看到那些孩子，我就想到了我的弟弟。”
是啊，他的弟弟，一個學習好，性格好，明明比自己小八歲，卻已經學會了廚藝，並開始學着照顧起自己哥哥的好弟弟。
“放下槍了，老夥伴們。”他的部下扭頭看着士兵們喊道：“指揮官的命令！”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裏的武器，其中一個隊長還跑了過來：“指揮官，您的確要這麼做嗎，我也知道這麼做不對，但是如果是你的命令，你會上軍事法庭的。”
“我不怕軍事法庭，我是外鄉人……聽我的，你們是士兵，我是指揮官。”年輕的指揮官決心自己把這件事情給扛下來，然後他走向村民，看着這些用畏懼與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村民們，他從自己的腰袋裏拿出一塊黑麪包，將它遞到了孩子們面前。
在孩子們接過黑麪包後，一個村民從人羣中走了出來：“新伊甸的大人，您……爲什麼要放過我們。”
“……我有一個和這些孩子們差不多年歲的弟弟，我是士兵，不是殺人狂……你們，快一點收拾好東西，逃進山裏去吧。”年輕的指揮官癟了癟嘴：“在你們的部隊回來之前，都不要下山，記住，如果你們碰到了別的新伊甸部隊，我不能保證他們會和我一樣大發慈悲。”
“謝謝您，新伊甸的大人，您的慈悲我們會記住的。”這個村民中的首領點了點頭，他回頭用亞修語土語說話，村民們一臉複雜的看了看年輕的指揮官，最終四散離開。
“謝謝您，我們……握個手嗎。”
“嗯，握個手吧，記住，別隨便下山，保護好你們自己。”
在鬆開彼此的手時，年輕的指揮官笑了笑。
做爲一個士兵，他拒絕了這個命令，他是一個失敗而又愚蠢的士兵，但是做爲一個凡人，他覺得自己的所做所爲無愧於心。
直到今天，他都記得那位來軍訓他們的聯邦教官說的那句話。
做爲士兵，你們的雙手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會不得不染上無辜者的鮮血，你們的指揮官也許會給你們下達完全不合道理的命令，我在這裏不好說你們必須遵守命令或是拒絕它，但是你們只要記得，我們是戰士，我們的存在就是爲了守護身後的無辜，只要記住這一點，在做選擇的時候就不會再有猶豫。
是的，教官，我記得您說的這句話，我做出了選擇……沒有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