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園中那片竹林,翠竹疊嶂,而樓閣隱在其後。身後的寒風依舊不停呼嘯冰冷無情,就像......就像......
方纔的容離。
子衿拉回思緒,方纔他嘲弄的語氣,滿不不在乎的樣子。真的是將她心中的怒火一寸寸點燃,讓她失了理智,如今在刺骨的冷風中,她才能慢慢冷靜下來思考。
容離一項爲人溫和,待人有禮,雖然平日會偶爾借事欺負她,可從不曾說過那麼令人可憎的話。而且他方纔痛苦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騙她的。
容離,子衿越想越不對,她心裏總感覺容離似乎有事瞞着她。他在騙她。想到這裏子衿連忙擡步向園內跑去。
容離你可不能有事。
子衿一邊疾步跑着,口中還默默唸着。跑到閣樓前停下,子衿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插在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果然大小姐的日子過得太久,身子就虛弱成這個樣子。氣息穩定後,子衿偏頭卻偏見方纔容離靠的柱子下方的積雪上,有幾處紅色的印記。只是隨意一撇,子衿下意識還以爲是看花了眼,她走到那積雪旁慢慢蹲下身,纔看清。
積雪上滴落的紅觸目驚心,又因新的雪落下被一點點覆蓋,只剩下幾處被雪遺忘的地方,鮮血依舊清晰可見。白雪映襯下那血彷彿是寒冬的紅梅,又像粒粒寄相思的紅豆。
子衿的手不停顫抖着,手指輕輕觸摸過那些血跡。容離冷漠站在這裏的樣子,子衿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恐慌,連忙起身向容離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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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弦端着藥碗走進臥房,屏風上映着一個頎長的身影,正靠在牀邊低頭輕咳着。無弦深深嘆口氣,繞過屏風,便看到那個絕美的男子用手捂着脣,純白廣袖順着牀榻垂在地面上。
“少主,該用藥了。”
容離放下手,稍稍坐起一些,“先端下去,現在還不想喝。”因爲方纔的咳嗽容離原本溫潤的嗓音已經變得有些啞。
“少主,藥涼了,藥效就不好了。”
“出去。”
無弦張口欲再次勸阻,容離慢慢合上眼眸擺擺手。無弦對自家少主當真是頗感無奈,“那少主好好休息,手下告退。”無弦說完低着頭,剛繞過屏風,腳步卻是一頓。只見子衿站在屏風前,定定看着屏風上的影子,不知在想什麼。
“把藥給我吧,興許我可以讓他乖乖喝藥。”子衿轉身衝無弦微微一笑。無弦還是有些猶豫,到底給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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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離閉着眼睛,突然感受到似有腳步聲接近。他本耳力就好,雖然如今被病痛折磨還是要比尋常人好些的。
“下去。”
他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決絕,子衿詫異的擡頭看着牀上的容離。這傢伙還真是厲害,她已經刻意的將腳步放輕不讓自己發出半點響聲,可即使如此也能被他發現。
子衿看容離的臉色已經是蒼白不堪,脣上也沒有半分血色,那抹笑容就更加有些欠扁的意味。可是容離現在是病人,不能亂來。只是一瞬子衿腦袋裏便做了一場思想鬥爭,她也衝容離一笑走過去開口道:”是,本郡主就是捨不得容公子,所以特地回來的。“
“這次無論你說什麼,我一個字都不會再相信了,你也不要再妄圖編織什麼假話來唬我。”
容離無奈說道:“我本只是不想你爲我擔憂而已。”
“你瞞着我,我纔會真的擔憂。”
容離微怔,似乎是完全沒料到子衿會這樣說。子衿一隻手端着藥碗,另一隻手將裙子稍稍提起,下身跪在牀榻邊。
無弦躲在一旁見到這一幕已經是驚得不能說出話來。他本來只是有些不太放心郡主是否能讓少主服藥,可他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在少主面前跪地的可不是別人,那可是郡主呀。無弦衣角帶風快步出了屋,用手拍拍自己的臉。他剛剛一定在做夢,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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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這是做什麼?”容離伸出手,可只是伸出他渾身就彷彿是被蟲蟻無情啃食,他悶哼一聲被迫收回手,只是用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靜靜看着子衿。子衿微微偏頭看着容離的動作開口道:“容離,我有話對你說。”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對,從以前到現在他們自己都記不清有過多少次這樣的對視,彼此的眼中明明都是有對方的可卻從未彼此坦誠過。
子衿張張嘴,她明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可到了關鍵時刻卻連半句話都講不出來。容離看着子衿微笑道:“郡主。藥快涼了先喝藥吧。”
容離彷彿是早已知曉子衿要說的話,也知道她此刻難以啓齒,所以刻意引開了話題。子衿如釋重負的鬆口氣。
“也對,先喝藥吧。”謝謝你,容離。
容離看着子衿手中的藥碗故意嘆氣道:“真的不想再喝苦藥汁了。”
子衿低聲笑一笑,從藥碗裏舀出一勺藥,放在容離嘴邊,“那也沒辦法,得病就要吃藥,不然怎麼好起來。”
子衿一勺一勺喂容離喝完藥,“要不要休息?”
容離微微點頭,子衿將藥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扶着容離躺好,再把一旁的被子扯過來替他蓋好。容離看着子衿開口道:“郡主還是早些回去吧。”
“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容離偏頭看着牀榻邊的子衿,微微一笑。他知勸她不動,便也放棄了說過多無用的話來浪費脣舌,更何況他現在的身體也不允許他這樣做。
容離看着子衿慢慢合上眼眸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