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將近 >第十章 項劍君的委屈
    此時已經傍晚,夕陽躲在火燒雲後面散發餘暉,澄淨的海面倒映着橘紅的天空,海風徐徐,帶皺水面,波光粼粼,天上海面一體,金碧輝煌。

    夕陽很快消失在海面,天色漸暗,“雙月”取代赤陽,皎潔清涼,把整個海城籠在銀輝之下——藏秋宮高高懸在海城上方,紫藍色的禁制換成銀月色,跟真月遙遙相對,照得整個海面如銀輝國度。

    近海處的城都、村落燈火陸續點亮,獨屬於凡人的海城夜市也逐漸開始,人聲鼎沸,比白天還要熱鬧。出海晚歸的漁船在船頭掛着特製的魚燈,安全、緩緩靠岸。

    途經的商船打出旗語要求引航,偶爾有從海上飛渡而來的修士降落,忙碌閒暇夾雜,奏響南海域最亮的海城。

    有些貪玩的海妖悄悄尾隨商船,想要偷渡進去,被鐵面無情的神宮執事弟子攔下,不甘心地哀求。哀求無果之後,它就攪動海面,打碎銀盤,濺起白練,海水淋溼了路人一身。惹了事的海妖又在執事弟子生氣之前溜之大吉,只留下氣鼓鼓的修士在後頭氣得髮指。

    每逢“雙月”,是海城的盛節,夜市會持續到子時。

    藏秋宮外院學宮早早下學。許多執事、弟子這天都休沐,就連核心都分出一點神識附在其中一人的法器上,混在凡人之間感受夜市的魅力。

    諾大的藏秋宮中,掌燈之後,溜過來的項琮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只有程昭曦苦巴巴地伏案學符;程總管拿着一大疊摺子,盤腿坐程昭曦旁邊,專心批註。程昭曦看了幾眼,覺得頭暈目眩,字都懂,但全是一堆無法理喻的數字……比符篆還要枯燥無味。

    程玄尊也覺得很枯燥無味,額頭青筋隱了又凸,正極力剋制自己想要揍人的情緒。

    他若是擁有倒逆時光的能力,一定會回到兩個時辰之前直接送項承天出去。他就不該在對方問候之後,看到那冷豔的臉上掛着愁苦,便多嘴問一句有何心事。

    這麼多年,項承天這話癆小孩怎麼就毫無改進,一開口訴苦便淚水漣漣,堂堂劍君,幾百歲的人,說哭就哭,成何體統!他孩子就在外頭候着,不明內情還當真以爲他程央是有多狠心,才讓一個劍君泣零涕下。

    “……師尊,您是不知道,那劍宗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弟子四百年一直日夜不息,苦修劍術,就想着早日披錦衣歸來,弟子愚鈍,花了四百年才劍君,師尊可不要嫌棄,又避着不見弟子……嗚嗚”

    項劍君拽着程玄尊的衣袖,都快把衣袖抓皺了。他雙目秋水湛湛,異常晶亮,說哭就哭的本事練就得非常熟練。即使程玄尊裝作無動於衷,他依然厚着臉皮聲淚俱下地說着自己這些年的苦楚。

    “還有那項家……太不要臉,到處說弟子乃是家族叛逆之子,四處造謠師尊教唆弟子忤逆尊長,後來又說弟子背叛師門,轉投東神劍宗,幫東神打紫霄玄洲,是個無信無義之人,要舉全族之力討伐弟子,師尊可要爲弟子做主啊……”好委屈的樣子。

    如果不知道他是個劍君,還以爲哪個被欺負的紈絝回家求長輩出頭。

    程玄尊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自己接哪句好。

    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心軟撿了項承天這話癆。天資、樣貌皆是上佳,怎麼就這樣話癆?如果他能對着別人話癆自己也就忍了,偏偏只在兩人私下相處時候像個歡喜雀(一種喜歡不停鳴叫的異獸。)吵得他實在忍不住,找個理由把這隻歡喜雀趕到東神洲當劍修。

    有點懷念那段清靜的日子……

    自己那時候也是靈機一動,想着這孩子資質好是好,登上劍君起碼要個千年吧,哄他去外面走動走動,說不定能改掉話癆的壞習慣,便隨口定下登頂劍君纔可以回來的約定。

    其實也沒有就要求他一定遵守;自己養大的孩子,只要不是孩子本身有求去之心,他都不會拋棄。不過這話癆小孩倒是個守約的,說劍君之位就劍君之位,才四百年,就真登了劍君之位,還娶妻生子了;這在外人面前,正經冷傲,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自己也是沒想到他臉皮厚得能捨下劍君尊嚴……

    是不是對他真的太殘忍了?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在天才滿地走的劍修宗門,又有一堆扯後腿的族親,背後能依靠的就只有藏秋宮了,不過那時候自己嫌棄他話多,想要改掉他的性子讓自己清淨幾年,便沒有過多幫他什麼,好像完全放養一樣,如此一想,好像真的太過分。

    程玄尊難得反思自己。

    那邊項劍君還在滔滔不絕,似乎要把這麼多年的話都補上。程玄尊立即扼殺剛剛升起來的那丁點愧疚。

    不能留着他在藏秋宮,一隻煉氣期的歡喜雀需要喫喝,一隻合體期的歡喜雀可是能說上十天半個月也不當回事……

    項劍君淋漓盡致說完對程玄尊的思念之苦,暫時想不起其他的話題,馬上又轉到項琮身上來。

    “師尊您是不知道,項琮那孩子前陣子居然瞞着我帶了一羣孩子去闖紫霄的山門,差點引發大禍,現在宗門裏面對我頗有微詞,說我不會教孩子,帶壞了整個宗門的風氣……”

    他眼眸一轉,觀看程玄尊神色,看他聽到小孩子立刻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來,師尊這毛病真是不輕,只要是親近之人的孩子,他就特別關注。

    “這孩子不服管,偏偏又是天生靈劍胚,誰的劍都能玩轉,經常仗着宗門對他的容忍出入胡作非爲,心思不在修煉上,我就想着,師尊教得阿夕那麼優秀,可見項琮也能服服帖帖……”項劍君當真是張口就來,馬上給項琮扣了一頂帽子,反正項琮在外面又不知道。

    程玄尊蹙起好看的眉頭:“才八歲就這樣胡亂來?”

    項劍君馬上接話,給東神劍尊也扣了一頂帽子,訴苦道:“可不是!劍尊說劍修就是要隨心所欲纔能有大成就,處處縱容琮兒。”一口氣又把項琮做過的事添料潤色,往壞裏說,也不怕項琮知道後,來個父子情斷。

    程玄尊聽到最後,便知道項承天這話癆是在胡說八道,好笑又好氣地趕緊打斷他,怎麼有人這樣說自己孩子的,便應承下來,趁機把項劍君趕了出去,耳根子總算是清靜下來。不過他沒閒下來,馬上在心裏盤算教養項琮的事由。

    ……

    坐在外廳的項琮看到項劍君一臉滿足,如沐春風地出來,有點忍不住地撇開頭,偷偷翻了個白眼。到底是說了多少話,他已經在這邊等了快兩個時辰。

    今夜聽說是海城最熱鬧的夜市,修士凡人皆可同行。他還從來沒玩過這麼煙火氣息的節日,原本還想着找程昭曦一起下去看看,誰知道程昭曦苦着臉,在說要做功課。那程總管一臉盯梢監管的模樣,他個做客人的,也不好在師祖的地盤上糾纏,只好坐了一會,便來這邊等待父親。

    一等就到現在!

    那些外出逛夜市的神宮弟子都陸續回來,夜市也快到尾聲。項琮那逍遙慣了的筋骨無不叫囂着不痛快。待到劍君敲他的頭,焉了一樣跟在後頭。

    不過劍君又怎麼不知道他想要湊熱鬧的心思,只得哄他:“程師祖答應讓你在海城玩兩年,以後這樣的節日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項琮“啊”了一聲,狐疑地望着劍君恢復正經的面容,直覺有坑,又說不出所以然。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馬上拋掉疑問高興起來,對這兩年充滿了期待,忽略了劍君流露出的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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