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以領主之名 >第六十一章 生死之間
    天亮時分,沉寂了一天的陰雲再次聚攏,雪花從望不見的高處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它們就像是無數戴着斗篷的小精靈,在風中搖搖擺擺,間或跳在稀疏的枝葉上,合成一片潔白的紗布。

    但更多的,則像秋末的飛蚊,小心翼翼地躲開那些會拽住自己腳步的枝葉,飄飄灑灑地落在樹幹下的泥土上。

    林間的地上,血水和泥漿混在一起,化成一灘灘暗紅色的沼澤,斷裂的肢體和炸開的內臟浸泡在這攤沼澤內,被冬日之神施以魔法,凍成僵硬的玻璃渣,然後像酒杯上的珍珠一樣鑲嵌在這片失去生機的土地上。

    巴德提着頭盔,走在戰場中,所幸寒冷的天氣阻礙了氣息的揮發,加上白雪的覆蓋,纔沒有讓他嘔吐出來。

    “都死了啊”

    巴德冷冷的自語道,昨夜的戰鬥已經落下帷幕,沒有想象中那麼膠着,在十幾座小型投石機的連續轟炸下,數百枚冬木果手雷像雨點一樣,落在了丘陵下這片林地中。

    那些北境士兵的反應並不慢,在發現不秒後,他們有的躲在樹幹後,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向後逃跑,有的靠攏在一起,用盾牌組成盾牆。

    但一切都無濟於事,巴德站在丘陵的高處,只看到一片藍色的火焰海洋在夜空中鋪滿了大地,轟隆聲如同夏日的驚雷一樣持續了足足一刻鐘,火光將夜空染成了藍色,人,樹枝,木盾,鐵矛都在這場盛宴中化爲烏有。

    爆炸引起的火焰點燃了樹林,大火足足燃燒了半個夜晚,東北方向方圓數百米內的樹木盡數被燃盡,直到早上才堪堪熄滅。

    等天色發亮後,巴德從丘陵上走下來,燒焦味和血腥味互相瀰漫在空氣裏,腳下,除了滿地的殘肢斷體,什麼都沒有剩下。

    巴德蹲下身子,從地上一隻燒焦的手掌中撿起一根因爲高溫而已經彎曲的鐵矛,這根鐵矛已經變形嚴重,火焰在上面留下了很深的痕跡,也足以想象到昨夜這片土地上所經歷的事情有多麼恐怖。

    “留下一部分人打掃戰爭,凡是有用的東西都搬回去,剩餘人跟我返回,”巴德扔掉手中已經報廢的鐵矛,對着周圍的鐵泥城士兵喊了一句,然後轉身離開了這片燒焦的土地。

    戰爭的詞典裏沒有殘忍這個詞。

    樹林外,皮埃斯靜靜的站在地上,他的臉色就像是打了霜的花苞,極爲難看。

    昨天夜裏,當樹林西南方向忽然接連不斷地響起轟鳴聲,皮埃斯就變得沉默寡言了,那場站在冰眼河邊都能清晰地看見的藍色大火就像是一隻火爐,灼燒了皮埃斯的心神整整一夜,讓他倍感煎熬。

    樹林中,不時的有殘兵託着長矛像失了魂一樣跑出來,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到帶着一些燒傷的痕跡,甚至有的人一隻胳膊都斷裂了,只是一邊慘叫,一邊什麼都不顧的往北逃。

    “發生了什麼”馬爾圖抓住一個正在逃命的士兵,揪住他的衣領,大聲問道。

    “火火,很大的火,好多人都死了好多人,”這名士兵顯然被嚇破了膽子,眼神渙散,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

    “廢物,丟盡了巨熊部落的臉,”馬爾圖拔出腰間的長劍,想要一刀結果了這名逃兵。

    但刀刃還沒有落下來,一直沉默的皮埃斯卻忽然冷不丁地開口了:“讓他走吧”

    馬爾圖頓了頓,收回了長劍,放開了手,那名士兵見勢趕緊連爬帶滾的逃走了。

    皮埃斯說完這句話,繼續選擇沉默,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馬爾圖和後面的幾名統領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是啊,誰能想到近2000名部落勇士組成的軍團,非但沒有吞下下鐵泥城這座邊境小城,反而崩壞了自己的牙齒,如今,2000人還剩下多少呢五百還是六百已經沒有人有心情去統計這個了,戰況的急轉直下如同連鎖反應一樣,點燃了裝滿恐懼的木桶。

    不斷從樹林中逃出來的殘兵不止帶來了戰敗的消息,也傳播了潰敗的種子,現在,留在鐵泥城正面,剩下的組成防禦線的士兵都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說,眼前的這座城池,被魔鬼庇佑着,任何人想要攻城,都會付出血的代價。

    “少酋長,我們還是先撤退到冰眼河岸邊吧,這裏現在很危險,只是一場失敗而已,”最終,還是馬爾圖打破了沉默,他雖然現在身爲馬伕,但爲巨熊部落效忠的職責還在。

    皮埃斯神色難看的瞟了一眼馬爾圖,失敗,這個詞就像是尖刺一樣刺痛了皮埃斯的自尊心:“我們還沒有失敗,”皮埃斯強調了一下,從少年起,他就是巨熊部落里人人尊敬的少酋長,即便是在整個北境,皮埃斯的名字也是人盡皆知。

    “當然,少酋長,北境永不失敗,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裏,不能再遭受任何損失了,”馬爾圖擔心不無道理,前軍已經完全潰敗,駐守在鐵泥城正面的士兵也是人心惶惶,如果這個時候,對方衝出城來,後果很難想象。

    皮埃斯雖然自尊心很強,但他不是一個執拗的人,長嘆了口氣後,這位昨天夜裏還意氣風發的少酋長調轉了馬頭,徐徐向冰眼河退去。

    馬爾圖也鬆了口氣,他回過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鐵泥城,眼神中有種奇怪的神色,他們究竟使用了什麼武器,又是誰在指揮這場戰爭呢

    硝煙散去的樹林裏,重新恢復了平靜,西南方向,地下的血跡已經乾涸,從空中飄灑下來的白雪一層一層地將這些昨夜搏殺留下的痕跡掩蓋。

    奇克坐在地上,後背半靠着一根樹幹,他的左肩膀被鮮血染紅,灰色的皮甲被利器割開,裂開了一個碩大的口子,而奇克的手中,緊緊握着一隻長矛,長矛的另一端,一具北境人的屍體僵硬地躺在地上,顯然已經死去很久了。

    奇克重重地喘着氣,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身體的疲乏和四肢的寒冷讓他無法動彈,長時間的流血讓已經他的身體失去了活力。

    “阿熊”

    奇克叫了即便阿熊的名字,阿熊的身體就躺在自己身後,但沒有迴應,掙扎着,奇克伸出手夠着碰了碰阿熊的臉頰。

    臉頰是熱的,還有溫度。

    “還活着,還活着”這個動作彷彿用完了奇克的力氣,他吐字不再清晰,但嘴裏卻不斷的呢喃着這幾個字,漸漸地,奇克的眼皮耷拉下來,像是睡着了一樣。

    雪花飄灑下來,一片一片落在兩個人的身上,把他們染成了白色,時間緩緩流逝,奇克覺得全身輕鬆無比,自己好像從高處落下,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這感覺越來越重,逐漸讓他沉迷其中。

    忽然,寂靜中,奇克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臉上滾動,剛剛那種讓他沉迷的下墜感猛地消失,他強忍着睜開已經閉上的眼睛。

    身前,灰蹄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這裏,它低着頭,不斷舔着奇克的臉。

    噦~~

    看到奇克醒來,灰蹄低聲叫了幾下,然後四隻馬蹄彎下來,蹲在了地上,腦袋擺來擺去,不斷地示意。

    “老夥計”熱淚從奇克眼睛裏奪眶而出,他摸了摸灰蹄的鬃毛,然後用盡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積雪唰的一下抖落在地上,奇克兩隻手抱起阿熊的身體,將他放在了灰蹄身上,然後自己也爬了上去。

    灰蹄搖了搖腦袋,站了起來,然後朝着西面的鐵泥城方向緩緩而去。

    很快,雪花覆蓋了大地,抹去了所有痕跡,只留下了一具屍體躺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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