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範克斯拔出腰間的長劍,叮囑了一句,這才順着滿是青苔的石階走了上去。
這裏是荒石城,一座充滿了罪犯和流民的廢棄之城,在河谷王國,幾乎沒有什麼貴族願意來這個地方,比格範克斯當然也不例外,他同樣討厭這個臭氣熏天,且污水橫流的地方。
不過兩天前,在那名車伕被刺死在王座廳內後,比格範克斯就被御前會議派來這裏,調查國王的蹤跡,雖然離開王都來到這裏很無奈,但作爲爲禁衛軍的統領,這是他的職責。
按照那名死去車伕的回答,他們的馬車曾停留在荒石城城牆外的一處廢棄塔樓下,依照這個線索,比格範克斯幾乎搜索完了全城的塔樓,得益於這些天陰雨的消散,乾燥的地面讓車轍留下的軌跡還殘留着一道淺淺的印記,也指引着比格範克斯來到了這座破舊的塔樓前。
比格範克斯繞着臺階,登上了塔樓的頂部,延綿的雨水讓這裏充滿腐爛的味道,經久未修的牆壁上到處都是塞滿污泥的縫隙。
因爲常年沒有人管理過,塔樓的屋頂有一半已經塌陷了下來,散落的磚塊和碎石堆在一起,被雨水侵蝕,腐爛的木頭上甚至長出了不少彩色的蘑菇。
比格範克斯順着牆角走了一圈,這裏看起來一切正常,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大人,這裏有腳印,”一名騎士忽然蹲下身子,輕聲喊道。
比格範克斯趕緊走了過去,在騎士的手指所指向的地面上,淺淺的青苔叢裏,微微烙印着一個模糊的腳印輪廓。
“看起來個子不小,”比格範克斯用手掌測量了一下那個腳印的尺寸,搖搖頭說道,雖然這個腳印證明過不久前有人來過這裏,但好像也並不能提供更多的線索了。
比格範克斯正想站起來,繼續尋找其他線索,忽然他的鼻子輕輕一皺,又重新蹲了下去。
“大人,怎麼了”身後的騎士看到他怪異的動作,問道。
比格範克斯揮了揮手,示意安靜,然後他忽然趴在了地上,臉頰緊貼着地面,鼻尖幾乎要碰到地上的青苔。
足足半刻之後,比格範克斯才站了起來,他手指上還捏着一團從腳印處取下來的青苔,放在鼻子前,輕輕嗅着。
“這味道爲何這麼熟悉”
比格範克斯眉頭緊皺,剛剛正要起來的時候,他就忽然聞到了一種刺鼻的氣息,幾乎一瞬間,他就確定自己很熟悉這種味道,甚至曾經不止一次接觸過這種氣息,但奇怪的是,自己卻遲遲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聞過。
“你們兩個聞一聞,看有沒有曾經在哪裏遇見過”
比格範克斯將手指上的泥團分給兩名騎士,兩個人也都學着比格範克斯,把這團青苔放到鼻子前,仔細地嗅着。
“很熟悉,大人,我好像幾天前就在哪聞過,”一名騎士得到了和比格範克斯一樣的感覺,但他也一樣想不出是哪裏的氣味。
而旁邊另一人則眉頭緊皺,似乎在努力回想,片刻後,他忽然表情舒展,急聲道:“大人,我想起來了,這是紫目花的味道。”
“紫目花”比格範克斯倒是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是紫目花,不會錯,那些教會的教士和主教們都喜歡往身上塗抹紫目花的花汁,我以前在王都執勤時,每天都能看見一車車的紫目花被拉進大教堂裏,整個教堂都是這種味道,當然,他們總是稱其爲聖靈之花,還說只要從腦袋到腳底都塗滿聖靈花的花汁,就會得到六神的庇佑。”
比格範克斯腦袋裏微微閃過一些什麼,忽然間,他就明白了自己爲什麼很熟悉這味道,但卻叫不上名字了,那是因爲,自己每天從住所進入晶水堡時,都會穿過矗立在奔流河邊的那座大教堂,不錯,青苔上的味道和教堂散發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
比格範克斯眯起眼睛,教會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感並不高,雖然第一代河谷王將六神奉爲唯一的信仰,但千年以來,河谷王國的衆位國王似乎對這些整日神神叨叨的老頭子並不感興趣。
而相對的,教會也同樣和國王乃至大多數貴族保持着距離,反而,他們總是喜歡和底層的平民們打交道,所以,雖然教堂在各地如春筍一般拔地而起,但並沒有幾個領主願意搭理他們,畢竟,一羣糟老頭和一堆喫不飽的乞丐可帶不來任何財富。
“這麼說,是教會的人”比格範克斯低語道。
“除了他們,沒有人喜歡這種味道,我確定,”騎士認真的點點頭。
“荒石城有教堂嗎”比格範克斯繼續問道。
“應該有,雖然這裏很混亂,但教會很奇怪,一個地方越貧窮,越混亂,他們就越喜歡紮根在那裏。”
比格範克斯沒有再說什麼,他環視了一遍四周,確定沒有其他線索後,便順着石階緩緩走了下去,兩名騎士也跟在他的身後。
塔樓下,幾十名騎士正警惕地看着四周,看到比格範克斯走下來,底下的一人問道:“大人,有什麼發現嗎”
比格範克斯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回答,他一直走到地面上,然後從城牆的缺口望向荒石城裏面,低矮的屋子擠在這片滿是污水和垃圾的城市裏,比格範克斯就這樣靜靜駐足,直到他的視線落在遠處一個潔白的尖型屋頂上。
屋頂上,坐落着一架用黃銅製成的六芒星標誌,黃昏的餘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柔和的金光,落在比格範克斯的眼睛裏。
在這種地方,只有教會的教堂才能保持潔白,也只有他們會在屋頂上豎起六芒星。
片刻後,比格範克斯忽然轉過身,對着一衆騎士道:“你們先行返回卵石鎮,在那裏等我的消息。”
比格範克斯說着,脫下了身上的皮甲,指了指剛纔跟他上去的兩人:“你們兩個跟我走,把衣服也都換掉。”
“哦,對了,還有佩劍,”他脫完身上的皮甲,又將腰間的佩劍一齊扔給了旁邊的騎士。
“大人,這個地方可不像王都,不帶武器的話,恐怕”一名騎士擔憂地問道。
比格範克斯卻只是笑了笑,從腰間拔出一直匕首晃了晃:“一隻匕首足夠了,我十七歲時就赤手空拳搏殺野豬,你覺得我會怕幾個拿着刀劍的混混,況且,據我的經驗,在這種地方,往往帶着華麗長劍的人總是會受到更多攻擊。”
幾名騎士沒有再說什麼,他們哪裏敢質疑一位封號騎士,而且還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黃昏下,人羣分成兩個方向,比格範克斯一身便裝,踏入了荒石城之中,而其他騎士都轉頭往西,朝着距離這裏不遠的卵石鎮而去。
塔樓處重新恢復平靜,夜色很快到來,將剩餘的一絲餘光吞沒,黑暗中,教堂頂部的六芒星泛着一絲微弱的光芒,如同一道撕開黑夜的裂縫,預示着有東西將要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