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聰拿手拭了拭空調風，把溫度調高了兩度。
而韓若只是偏過頭去看窗外，不去看他。
莫子聰知道她生氣，也不主動說什麼，一時靜默無言。
良久，還是韓若率先開口：“莫子聰，我很難過。”
他繼續沉默了幾秒鐘，才緩緩開口：“對不起，我不該瞞着你。”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但如果再重新來一次，我還是會把你送進手術室裏去。”
韓若倏然轉頭，眼中已盈滿了淚水。
她明白他的考量與掙扎，可是，她以爲就算事情到了無可轉圜的地步，就算真的萬般無奈了，就算這個孩子註定要保不住——
至少，他應該站在自己的那一邊。
可是他沒有，他一意孤行，甚至用這樣的方式想替她做出決定。
這讓她感到心寒。
“我跟你回醫院。”幾分鐘之後，韓若突然說。
這讓莫子聰喜出望外，他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韓若的臉色比剛纔還要再煞白幾分，她捂着小腹，顯然是在竭力忍受疼痛。
要不是真的疼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恐怕她也不會願意說出這句話來。
莫子聰看到她這副模樣，嚇了一大跳，趕緊踩下油門，往醫院的方向回去。
從腹部傳來的抽痛是一陣一陣的，等莫子聰驅車回到醫院的時候，韓若已經覺得自己的疼痛感減輕了許多。
但莫子聰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甚至不敢將她抱得太緊，生怕會弄疼了她。
檢查結果，是她有內出血的跡象，或許是剛纔在手術室門口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
有了前車之鑑，這一回莫子聰也不敢直接把人往手術室裏送了，只能答應醫生先讓她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韓若一直背對着他躺着，一言不發。
只有醫生過來的時候，她纔會主動問幾句話。
醫生的回答和先前一樣，留下這個孩子，會有很大的風險。
“那如果我從現在開始臥牀休息，每天都按時遵循醫囑不亂動，好好保胎，能保到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的機率有多大？”
“百分之四十，莫夫人，這個機率並不算大。”
“百分之四十……已經很足夠了。”韓若看向莫子聰。
莫子聰沒有說話。
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始終都沒有辦法達成一致。
“莫先生，莫夫人，如果這個孩子留不下來，一定要越早做人流手術越好，拖到月份大了，母體會很危險。”醫生再次對他們強調了這一點。
韓若又將身子轉了回去，重新陷入了一言不發的狀態。
莫子聰示意醫生先出去，彎下腰給她掖了掖被角。
“你能出去嗎？”韓若說，“我不想見到你。”
他點了點頭，走出了病房。
這樣的僵持和冷戰，持續了將近五天。
這五天裏，韓若一直乖乖在醫院躺着沒有亂跑，而莫子聰也沒有再逼她去手術。
但是，兩個人也沒有再怎麼說話。
除了不跟他說話之外，不管是誰來探病，韓若都顯得很活潑。
北宸和安安倒也罷了，就連冷毅跟餘思淼、甚至是李佳恆和沐陽他們幾個，都有能逗韓若開懷大笑的時候。
莫子聰感覺到，自己現在是在把她越推越遠。
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打破這份僵局。
冷毅主動找莫子聰長聊了一次。
“爲她的身體考慮，我當然是支持你的想法的，但是你不能自己單方面決定了，關鍵是要說服她。”冷毅對他說。
“道理誰都懂，但你能說服她嗎？”莫子聰冷冷道。
“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去幫你勸勸她。”
莫子聰當然不願意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讓冷毅去做成了。
但是現在，他毫無辦法。
“要是你能勸動她，給冷氏實業的投資，我追加五個億。”
冷毅笑了起來：“那倒是不必了，我是爲了阿若着想，可不是想讓你莫大總裁欠我什麼人情。”
“要是爲了她着想，我的投資，你不要拒絕。”
冷毅越發笑得厲害，帶了兩分譏諷的意思說：“莫子聰啊莫子聰，我都已經跟淼淼訂婚了，你怎麼還老是防賊一樣防着我？我現在對阿若可沒有那層意思了。”
“你說的話，我不信。”莫子聰倒是也坦誠。
之後，冷毅真的去跟韓若談了一場。
他們兩個人究竟說了些什麼，莫子聰並不知曉，他等在病房外面，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並不算難熬，他心裏也轉過了許多念頭。
韓若最新的檢查報告出來了，護士過來通知了他，他趕緊去了醫生辦公室。
“莫總，莫夫人的身體狀況，經過這幾天的調養，已經比先前好了很多，之前您請了歐洲的專家過來，那兩位專家也認爲，如果夫人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勝算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這是一個令人欣慰的消息，但並不足以讓人高興。
一半對一半的風險，同樣很大。
他不能讓韓若用命去換一個未出世孩子的平安。
莫子聰回到病房的時候，冷毅已經走了，韓若一個人坐在窗前，正在撥弄一盆含羞草。
他走了過去，從背後環抱住她。
若是之前，她一定會很生氣地把他推開，但這一次，她沒有。
她只是木然地接受了他的擁抱，目光仍舊停留在那盆含羞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冷毅跟你說了些什麼？”
“不知道，忘記了。”她回答。
她不願說，莫子聰也就沒有問。
在這樣的情況下，問得多了，也只會讓她對自己更加惱怒。
“我剛纔想了一些事情。”韓若轉過頭來，看向他的眼睛。
“什麼事？”
“我在想，我當初生北宸的時候，你都不在我身邊，那個時候，你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當你知道你有了孩子以後，你在想什麼？”
他愣了愣，隨即回答：“我在想，你是誰。”
這是他當初腦子裏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念頭。
多年前的一次偶遇，他曾經覺得那是一場錯誤，可他的餘生都在感謝那場錯誤，讓他冥冥之中有了和她再也斬不斷牽不滅的聯繫。